第三部分 结果(第3/8页)

资本主义经济的增长靠着其大量需求改造了农业,因此,我们无须惊讶于本书所论时期农业用地的增加,也无须为因生产力提高而大增的产量感到诧异。但是农业用地究竟扩大到什么程度,这是一般人无从认识的。从已有的统计资料看,从1840—1880年,种植农作物的土地增加了一半,或者说从5亿英亩增加到7.5亿英亩[7] ,其中又有半数位于美洲。美洲耕地在这段时间增加了3倍(澳大利亚增加5倍,加拿大增加2.5倍),增加的方式主要是从地理上将农业地区往内地拓展。从1849—1877年,美国小麦产区的经度往东推了九度,而其中主要发生在19世纪60年代。当然,密西西比河以西地区相对而言尚未开发,这是值得牢记的。“圆木小屋”现在成了农民开拓者的标志,这个事实说明:在这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那时木材并不丰富。

不过,欧洲耕地增加的数字更令人吃惊,尽管不是一眼就能看出,因为增加的部分多半分散在耕地之中和耕地周围。瑞典的耕地在1840—1880年间增加一倍,意大利、丹麦增加一半以上,俄国、德国和匈牙利增加约1/3。[8] 增加的耕地有许多是由于放弃休耕,由于将荒地、沼泽变成良田以及由于毁坏森林。在意大利南部以及邻近诸岛屿上,约有60万公顷的森林——是这片干枯土地上尚存的、总数并不可观的树木的1/3——在1860—1911年间全告毁灭。[9] 在一些得天独厚的地区,包括埃及和印度,大规模兴建的水利灌溉工程意义也很重大,虽然由于盲目迷信技术,而产生了灾难性和难以预见的副作用,这种情形在今日依然可见。[10] 只有英国才拥有风靡全国的新农业,而英国种植谷物的农业用地只增加不到5%。

光是罗列农业产量增加和生产力提高的统计数字是件非常乏味的事情。如果能进一步查看一下农业产量和生产力的提高在多大程度上是由于工业化的关系,在多大程度上是因使用了与改造工业相同的方法和技术,这将更为有趣。在19世纪40年代以前,这个问题的答案会是:依靠工业化、依靠类似改造工业的方法和技术的程度非常小。甚至在19世纪第三个25年期间,绝大多数的农民仍采用100年前,甚至200年前大家所熟悉的耕作方法。这种情形其实是很自然的,因为光是将前工业时期的最佳方法加以普及,便能取得惊人的效果。美洲的处女地是用火与斧开垦出来的,与中世纪一模一样。用炸药清除树桩充其量只是辅助手段。灌溉水渠是用铁锹挖出来的,是用马和牛套上犁拉出来的。就提高农业生产力而言,用铁犁取代木犁,甚至——这一点很重要,但被忽视了——用大镰刀取代镰刀,其意义比使用蒸汽动力更为重要,蒸汽动力在农村永远找不到情投意合的伙伴,因为蒸汽动力大体说来是固定不动的。收割是唯一的重要例外,因为收割包含一整套标准程序,需要临时增添很多劳力。劳动力从来就贵,那时劳动力又日益缺乏,其费用当然是直线上升。先进国家广泛采用收割机来收割粮食。收割机的重大发明大体上局限于地广人稀、劳动力奇缺的美国。不过大体说来,农业采用的创造发明的确明显增加。1849—1851年,美国平均每年通过191项专利;1859—1861年则平均每年增加到1282项;1869—1871年平均最少不低于3217项。[11]

不过,从整体上看,世界绝大多数地方的农田和农业耕作方法仍然一如既往。随着先进地区的农业日趋繁荣,于是有越来越多的金钱得以投资在农业改进及大兴土木等方面,然而这些改变还不至于使传统的农村面目全非,无法辨认。甚至在新大陆以外的地区,工业以及工业技术也还是原地爬行。陶瓷排水管大规模生产并埋入地下,这恐怕是工业对农业做出的最大贡献;挂在墙上、灌木树篱上、木制围墙上的金属细网和带刺的铁丝网,只有在澳大利亚和美国的牧场才派得上用场。因铁路而开发出来的波状铁皮,迄今也未从铁路上解放出去。纵然如此,工业生产此刻对农业资本的贡献已十分巨大,现代科学也在有机化学(主要是德国的)方面对农业做出很大的贡献。化学肥料(碳酸钾、硝酸盐)尚未大量使用。智利出口到英国的硝酸盐到1870年尚不到6万吨。但在另一方面,有项大宗买卖正在形成和发展之中,这宗买卖对秘鲁财政暂时有利,对几家英国和法国公司则是长期的滚滚财源,那就是海鸟粪这种自然肥料。从巅峰之初的1850年到巅峰结束的1880年,短短30年间,秘鲁总共出口约1200万吨海鸟粪。在全球性的大规模运输时代到来之前,这项贸易的规模之大是无法想象的(海鸟粪于1841年开始出口,到1848年出口额已达60万英镑。19世纪50年代平均每年出口额210万英镑,19世纪60年代达260万英镑,此后便逐年下降)。[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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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业有些部门容易接受改革,推动这部分农业前进的经济力量是一种蓬勃向上的力量。然而,在世界绝大部分地区,这种农业经济力量不可避免会遇到社会和机制方面的障碍,使其前进受阻,或使其完全停顿。同时受到影响的还有资本主义工业(其实是所有一切工业)发展为土地部门规定的其他伟大使命。农业在现代经济中所扮演的角色不仅是提供数量急速增加的粮食和原料,同时还要为非农业部门提供一部分(实际上是唯一的)劳动力资源。它的第三个作用是为城市以及工业发展本身提供资金。这对农业国家而言几乎是义不容辞的,即使它完成得很吃力,很不完全。须知在农业国家,政府和富人舍此之外,几乎没有其他收入来源。

发展资本主义的阻力来自三个方面:农民本身,农民的社会、政治和经济领域的领导人,以及组织健全的整个传统社会。在前工业时期,农业既是社会的心脏,又是社会的躯体。所有这三者注定要成为资本主义的牺牲品,虽然,诚如我们已经看到的,农民阶层还没有立即遭到灭顶之灾的危险,以农村为基地、骑在农民身上的社会统治结构亦无马上崩溃的危险。然而归根结底,这三者结合起来的特殊整体与资本主义无论如何是水火不相容的,是肯定要与资本主义抗衡的。

对资本主义来说,土地是一种生产因素,是一种商品,如果有何特殊的话,就是土地不可移动,而且,土地有一定数量,不能再生,尽管那时新开拓了许多土地,“不能再生”一时显得不很重要,当然,这也只是比较而言。那些垄断这种“天然专卖品”的人,因而能对经济的其他部门进行勒索。那么应该拿这些人怎么办呢?既然土地也是商品,这就比较容易处理。农业是一种“工业”,像其他经济部门一样,是以利润最大化这个原则为指导的,农场主人则是企业大亨。整个农村是一个市场,是劳动力的源泉,是资金的源泉。农业因为具有顽固的传统习惯,因而无法遵循政治经济的要求,但最终一定要使农业服从于政治经济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