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幕下的大军反主流文化和反革命(第2/11页)

不过,在1964年,出于政治私利的要求,民主党需要在党内强硬派种族隔离主义者和密西西比自由民主党之间实现某种妥协。这种妥协就是承诺1968年的民主党大会将会实现完全的整合,但这样做却有可能两头不讨好。1964年的民主党大会代表了民权运动的一个关键转折点: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开始出现,一边是像马丁·路德·金这样认为应当致力于在未来实现整合的人,另一边则是那些认为推迟在民主党内废止种族歧视有欠妥当的人。因此,1964年之后的时期见证了新激进主义的崛起,即“黑人权力”运动。黑人权力的概念起源于激进民族主义者马尔克姆·X(Malcolm X),他在1965年遭到暗杀身亡,但学生非暴力协调委员会的领导斯托克利·卡迈克尔(Stokely Carmichael)将他提出的概念推广了开来。黑人权力并不仅仅是一种政治立场,而是一种完全的文化转变,那些人像卡迈克尔一样越来越认为整合是“不相干的”,他们想要的不是未来会作出改变的承诺,而是“现在就自由”。

1964年,自由也在共和党的议程上:不受联邦政府干涉的自由,以及远离共产主义的自由。他们推举了巴里·戈德华特(Barry Goldwater)参加大选,戈德华特主张的是一个本质上保守主义的议程,这个议程围绕削减“大政府”(Big Government)制定,包括“击退”中国的共产主义力量、在美国国内推行社会福利计划。在选举中,他关于“州权”的保守主义观点在最南部地区(亚拉巴马州、佐治亚州、密西西比州、路易斯安那州和南卡罗来纳州)以及他自己的家乡亚利桑那州都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但在其他地方则毫无建树。三K党对戈德华特的支持(图63)也许印证了约翰逊对于民权法将南方交给了共和党的担忧,不过总的说来,竞选结果清楚表明,最南部地区与美国其余各州都没有联系,与三K党更没有联系。民主党试图暗示戈德华特本人不合拍,并且不是说和国家不合拍,而是精神失常。针对共和党提出的不怎么激励人心的口号——“你心里知道他是对的”——民主党予以回击,用了句更俏皮的口号,“动动脑子,他是疯子”。当然,戈德华特绝不是疯子。他的政治讯息在1964年时没有引起选民的共鸣,却为未来立下了一个指向标。与最南部地区的种族隔离不同,保守主义在未来还会再度抬头。

图63 1964年7月,三K党及其反对者在一次三K党游行活动中发生冲突(沃伦·莱弗勒拍摄)。巴里·戈德华特试图在共和党全国大会上获得总统候选人提名。此次游行便是为了支持他的竞选活动。由美国国会图书馆印刷品与照片部友情提供(LC-DIG-ppmsca-03195)。

1964年的大选在其他不少方面也让人难忘,不仅是因为使用了这些标语口号,也是因为放映了颇有争议的民主党宣传片《雏菊》。这部宣传片仅仅官方放映过一次,但后来在各个新闻频道都被播放。由于共和党候选人戈德华特拒绝完全排除未来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民主党制作了这部宣传片作为回应。在60秒的短片中,一个小女孩拈着一朵花的花瓣从一数到十;最后一片花瓣掉落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开始给爆炸倒计时;镜头聚焦在小孩脸上,她抬头望着天空;镜头聚焦到她的眼睛,她的瞳孔里映出核爆炸的情景。“11月3日去投票给约翰逊总统吧,”洪亮的画外音响起,“留在家中的赌注太高了。”[2]这部宣传片暗示戈德华特一旦当选就会发起核战争,因而遭到批评、并立即被撤下,但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美国人和全世界人民都对核世界末日心存恐惧,而这部宣传片正是挖掘了这种恐惧情绪。事实上,《雏菊》宣传片是一个持久有效的政治武器,从1964年首次亮相以来几度被修改借用,尤其是在1996年的共和党竞选活动中被大肆利用,那时,片中的小孩面临的威胁已经不是核战争,而是毒品了。

尽管这部宣传片一针见血、十分深刻,但约翰逊在1964年总统大选中获得的压倒性胜利并不归功于这部宣传片。约翰逊以超过61%的选票获得决定性胜利,从而终于可以授权实施自己的立法纲领,同时也向民权活动家承诺民主党大会至少在未来将会实现整合——但即便是像马丁·路德·金这样的和平主义者也不愿意等上那么久。大选一结束,约翰逊就决定抓住势头,争取在亚拉巴马州扩大投票权,给华莱士对于亚拉巴马州将永远处于种族隔离统治之中的断言送上迎面一击。1965年,马丁·路德·金组织了一场从塞尔玛市到蒙哥马利市的行走游行示威,让电视镜头又一次有机会捕捉南方执法官员对试图穿过埃德蒙·配特斯大桥的民权活动家施以殴打、投放催泪瓦斯的画面。对于像卡迈克尔这样的黑人活动家而言,这座大桥实在是太长了,而因为不同的民权组织动机的冲突愈演愈烈,原本就如何继续行动达成的共识也打了折扣。

第二年,詹姆斯·梅雷迪思(James Meredith)结束了在密西西比大学的痛苦教育经历之后,发起了一次“反恐惧游行”,鼓励南方的非裔美国人利用刚刚获得的投票权,及时注册参与11月的中期选举,然而只有很少数的民权团体对此感兴趣。尽管如此,梅雷迪思还是勇敢地和两位同伴开始了游行,但还没有走上10英里就被一位白人极端分子开枪打伤(幸好不是致命伤)。这场抗议随之升级,种族平等大会和学生非暴力协调委员会也开始加入游行,将之变成了一场更激进的“梅雷迪思游行”。这场游行标志着对白人至上主义的消极抵抗开始转向以黑人权利运动为代表的更积极的立场。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激进民权活动人士放弃了白人自由主义、不再相信联邦政府能有效地保障平等之时,政府却终于做好了准备,至少尝试去信守约翰逊所称的“美国的承诺”。

总统对塞尔玛游行迅速做出了回应。在全国广播讲话中,他谈到美国人坚信并且捍卫“人类的尊严和民主的命运”,同时也将塞尔玛游行事件与独立战争爆发时莱克星顿和康科德地区的游行事件,以及内战结束时阿波马托克斯的游行事件相提并论。他指出,这些事件象征着“人类永无止境地追寻自由”过程中的转折点。约翰逊还呼应马丁·路德·金1963年的演讲,提醒国会“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距离提出平等的承诺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而黑人却没有获得平等”。“塞尔玛发生这样的事,我们没有理由感到自豪,”约翰逊指出,“上百万美国人长期拒绝这些平等权利,我们也没什么理由感到自满。”“但是,”他断言道,“我们有理由怀抱希望。”[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