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战争与和平(第3/4页)

然而,科西莫这一沉着、有远见的政策最终获得了成功。威尼斯因为受困于土耳其而忧心忡忡,根本无暇再对托斯卡纳地区施加任何威胁;斯福尔扎这个佛罗伦萨坚定的盟友已经被各国承认为米兰公爵。包括签约国那不勒斯在内的这份合约为意大利在此后五十年里实现大体上的和平,第一次真正带来了希望。

科西莫这样绝对的现实主义者当然不会天真地相信,依靠这样一个松散的合约,意大利邦国联盟就能够长久地维持下去。但是至少对佛罗伦萨来说,在科西莫的有生之年,再也没有发生任何损失惨重、无利可图的战争。

君士坦丁堡被攻占以后,佛罗伦萨人当然也听到了教皇狂热的鼓吹,要求他们参与讨伐土耳其的圣战。既是广受认可的意大利外交事务决策者,又是教廷银行家的科西莫自然是最先收到教皇呼吁的人之一。教皇要求佛罗伦萨为他提供两艘配有装备和人员的大船,用来向土耳其发起攻击。作为回报,佛罗伦萨人会拥有永恒的灵魂。科西莫巧妙而谨慎地回复了教皇的要求,他找的借口对他自己及其后代都极为有用:

当您庄严地谈及我们即将来临的永生之时,哪个人能不因为您的话语而获得提升?哪个人不是仿佛瞥见了自己获得永生时的光辉荣耀?……至于您提出的要求,我最可称颂的神父啊,……您给我写信的时候并没有把我看作一个满足于普通市民身份的普通人,而是把我看成统治佛罗伦萨的王子……您明明知道在一个政府广受拥护的共和国里,我作为一个普通市民的权力是多么有限。

其他意大利邦国给教皇的回复也同样含糊其词。只有威尼斯人挺身而出,相信圣战的胜利会给他们此生甚至死后带来福音。没有被困难阻挠的教皇毅然决然地扛起十字军的大旗出发了,可是战船还没下海,教皇自己就染上疟疾去世了。美第奇银行正式表达了哀悼,然后就把注意力转向了下一位继任者。

作为一个银行家,科西莫和他的父亲一样足智多谋。在他的领导之下,家族生意不断壮大。他以过人的组织才能和惊人的记忆力而闻名,为了这个让人费神的行业,他有时甚至工作到深夜。科西莫更为人所知的一个特质是他与分行经理们之间相互的绝对忠诚。每个分行经理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的工作都受到严格的监督,必须定期向佛罗伦萨提交长篇报告说明做了什么工作、见了什么人;而他们的报酬自然也是极为丰厚的。在发现父亲的助理巴尔迪工作方法古板、跟不上新变化之后,科西莫提拔了两名年轻的合伙人,分别是罗马分行的经理安东尼奥·迪·梅塞尔·弗朗切斯科(Antonio di Messer Francesco)和日内瓦分行的经理乔瓦尼·德·阿梅里戈·本奇(Giovanni d’Amerigo Benci)。在他们的帮助下,银行业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增长,美第奇银行的标志“”、美第奇银行的座右铭“以上帝和好运的名义”(Col Nome di Dio e di Bona Ventura)以及美第奇银行的代表,遍布欧洲所有重要的首都和商业中心,包括伦敦、那不勒斯、科隆(Cologne)、日内瓦、里昂、巴塞尔、阿维尼翁、布吕赫、安特卫普、卢贝克(Lubeck)、安科纳、博洛尼亚、罗马、比萨和威尼斯。这些分行规模都很小,其他一些则更是临时性的机构,专为短时间的集市或会议上的交易提供服务。分行也都不会雇用很多人手。在1470年,平均一个分行的雇员人数也就是九名到十名。出纳员一年的工资大概是40弗罗林币,学徒则只有20弗罗林币。即便如此,很多分行在其所在的城市里也算得上最大的企业之一了。而这些分行的经理不仅是精明的生意人,更是佛罗伦萨共和国的政治代理人。比如说,美第奇米兰分行就类似于一个金融管理部门,他们的办公地点在一座由米兰公爵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提供的宫殿里。后来这里由米开罗佐设计、科西莫出资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再比如罗马分行,因为要经常跟随教廷一起出行,所以他们不但能享受相当的特权,而且获得的盈利也更多。就像他的父亲扶植巴尔达萨雷·科萨,也就是教皇约翰二十三世一样,科西莫选择扶植托马索·巴伦图切利(Tommaso Parentucelli)。巴伦图切利是一个托斯卡纳医生的儿子,后来当上了博洛尼亚的主教,最终成了教皇尼古拉五世(Nicholas V)。巴伦图切利年轻时因为贫穷被迫辍学,他离开大学后在佛罗伦萨给里纳尔多·德利·阿尔比奇和帕拉·斯特罗齐的孩子做家庭教师。他在佛罗伦萨委员会中表现突出,后来又在扩充美第奇藏书室上给科西莫提出了宝贵的建议。他是一个友善、风趣、学识渊博的人。他的朋友,同样是人文主义者的埃涅阿斯·西尔维乌斯·德·皮科洛米尼曾经说:“连巴伦图切利都不知道的事情一定是人力可知范围之外的事情。”科西莫看出巴伦图切利是一个值得支持之人,看重他条理清晰的头脑,谨慎而有目的性的处事方式;每次巴伦图切利找科西莫贷款,科西莫都会毫不犹豫地满足主教的一切要求。主教继任教皇之后,他与美第奇银行的紧密联系便成为对双方都更加有利的互惠关系。尼古拉五世的朋友比科洛米尼在1458年当选教皇并选择了庇护二世的称号,他也延续了教廷与美第奇家族的传统友谊,继续将教廷的财务事宜委托给美第奇银行。1469年庇护二世来到佛罗伦萨的时候,甚至理所当然地住进了美第奇宫,在这里他和科西莫变得非常亲近。当教皇离开时,科西莫

想要亲吻教皇的脚,但是由于痛风,他已经无法弯腰。于是他大笑起来并讲了个笑话:“两个从乡下返城的佛罗伦萨人,一个叫帕帕,一个叫卢波,在广场上相遇,他们伸出手臂想跟对方握手,但是因为两个人都胖得出奇,以至于太多的肉体(恕我使用这个词)阻隔在二人中间,只能用自己的肚子碰到对方的肚子。肥胖让他们失去了握手的能力,就像我的痛风剥夺了我致敬的能力一样。”

除了各种传统的银行业务之外,美第奇银行还接受客户的各种代购委托,无论是织锦挂毯,还是神圣遗骸;无论是马匹和奴隶,还是安特卫普修道士画的版画;甚至帮助拉特兰的圣约翰教堂寻找来自杜埃(Douai)和康布雷(Cambrai)的唱诗班男孩儿;还有一次竟然是一只长颈鹿。美第奇银行还是各种香料、丝绸、羊毛和布料的进出口商。他们买卖辣椒和糖、橄榄油、柑橘类水果、杏仁、皮草、刺绣、染料、珠宝,然而最重要的商品其实是一种透明的矿物盐——矾。它是生产上色快、颜色艳丽的染料必不可少的原料,在玻璃和皮革的制造过程中也十分常见。到1460年,几乎整个欧洲使用的矾都是从小亚细亚(Asia Minor)进口的,士麦那(Smyrna)附近产量丰富的矿藏一直被热那亚人控制,1455年以后又被土耳其人接管。但是到了1460年,在奇维塔韦基亚(Civitavecchia)附近的托尔法(Tolfa)的教廷国境内发现了新的储量丰富的矿藏,成千上万吨的矾随着死火山中的蒸汽喷了出来。美第奇抓住了这个价值连城的发现,这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商业决策。到了1466年,银行与教皇签订了合约,许可美第奇和铝业协会的合作伙伴们一起开采这个利益丰厚的矿藏并把产品销往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