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魏文帝治国

魏文帝曹丕在雄才大略方面的确远逊其父,他接手的虽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摊子,开局也不错,但后来这几脚越踢越不怎么样了,在对孙吴方面反而让对方占了上风。

天下已成三分,一大两小,但大也有大的难处。仗打得实在太久了,官渡之战那时候出生的人,到黄初年间都早已娶妻生子了,战争对一切都产生了严重的破坏力,人口锐减,经济状况更是一塌糊涂,小户人家消耗不起,大户人家过起日子更难,曹魏占的地盘大,包袱也更重。

早在称帝后的第二年,曹丕下令改许县为许昌,立长安、谯县、许昌、邺县、洛阳为五都。对一个国家来说,同时有两个首都尚且诸多不便,五个首都同时存在,这在古今中外都是罕见的。有人认为曹魏真正的首都是洛阳,其他四个地方类似于“陪都”。的确,曹丕称帝后多次临幸谯县、许昌等地,但都是短暂居住或停留,大部分时间其实还在洛阳。

那么,洛阳之外设行宫即可,为什么特别明确“五都”呢?这在另一项诏令里或许可以找到答案。曹丕在明确“五都”的同时,还在另外五个地方立下了石表,分别是:西边的宜阳,北边的太行,东北边的阳平,南面的鲁阳,东面的郯县。这五个地方如果连接起来,刚好在曹魏的控制区里构成了一个核心区。

宜阳在弘农郡,位于洛阳以西今豫陕交界一带;太行即今太行山,古人认为此山居天下之中,秦汉时常以此山为地理坐标,有山南、山北、山东、山西之说;阳平不是汉中的阳平关,而是不久前刚刚设立的阳平郡,曹丕大概觉得邺县所在的魏郡太大了,就把该郡的东部分出设为阳平郡,治所在馆陶,即今河北省馆陶县,把西部分出设为广平郡,治所在曲梁,即今河北省邯郸市的东北;鲁阳是南阳郡的鲁阳县,袁术在南阳时长期以此为大本营;郯县在徐州刺史部,当年在此发生过著名的郯城保卫战。

曹丕下诏,该核心区称为“中都之地”,是朝廷建设和防卫的重点地区,核心区以外的人如果想内迁给予鼓励,各郡县都不得阻拦,该项政策为期五年,五年期满后又有增加。

这是一项收缩战略,原因是各地人口都在锐减,人力资源已经出现了严重短缺,摊子铺得太大不如集中起来。不过按照这个战略,宛县、襄阳、合肥等战略要点都不在核心区域内,曹魏的攻势有向守势转化的趋向。

洛阳是曹丕建设的重点,曹丕调新成立的阳平郡太守司马芝为河南尹,专门负责洛阳重建工作。

司马芝字子华,他也是河内郡温县人,但不在“司马八达”之列,跟司马懿虽同族,论起来却比司马懿长一辈。在曹魏官场上司马芝的资历也比司马懿老得多,他早年曾携母亲避难荆州,曹操平定荆州后发现他是个人才,就让他当了县令,他为人正直、难于碰硬、不畏强势,曹操在世时就担任了魏国大理正,负责司法方面的工作。

司马芝就任首都地区的行政长官,继续发扬他爱民、务实、耿直、廉洁的作风,抑制豪强、扶持贫弱,地方治理有一定起色。司马芝还不徇私情,他娶的是名臣董昭的侄女,宫里有人想找司马芝办事,听说他不好说话就托董昭帮忙,但董昭也不敢向司马芝开口。

然而,重建洛阳的困难远比想象的要大,最大的问题是人口,当时洛阳周边十室九空,堂堂曹魏的京城不能建在“无人区”吧?曹丕决定从冀州富庶之地先迁10万户到洛阳周围地区。

之前鼓励大家向核心区迁移,前提是自愿,强制迁移的政策一般很少使用,离乡背井、前途充满未知,即使白给首都户口也没有什么吸引力,政策颁布后果然没多少人愿意来。

曹丕下令强制执行,各有关部门都认为不可,因为这样容易引起民变。曹丕不听,仍然强令推行,侍中辛毗觉得此事很严重,跑过来劝谏。曹丕知道他的来意,故意拉个脸,想让他张不开嘴。

辛毗不管,问曹丕:“只说陛下要大批迁移人口,不知道是怎么考虑的?”曹丕反问道:“先生认为此事不妥吗?”辛毗说:“确实不妥。”曹丕不想跟这个老官僚纠缠:“这个嘛,我不想跟你说。”辛毗不干:“陛下如果认为臣无能,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有关部门,让大家都来议议。臣所言非私事,是为社稷考虑,怎能迁怒于我?”

曹丕说不过他,站起来就走。想溜?那不行,辛毗跟着就过去了,一把拽住了曹丕的衣服,曹丕气乐了:“佐治,你把我抓得也太紧了吧?”佐治是辛毗的字,辛毗说:“怕你跑了,强制迁移人口有失民心,望陛下收回成命!”争来争去,最后君臣各让一步,迁10万户改为5万户。

除了人口政策,在货币政策方面也有重大举措,曹丕称帝不久即下诏在曹魏统治区内实行实物货币制。

之前说过,汉代通行的货币五铢钱曾被董卓废除,其后天下大乱,分裂割据,货币体系也难以统一,刘备到成都后马上发行了“直百五铢”这样的“大面额”货币,一枚铜钱相当于原来的100枚五铢钱,孙权更有甚之,后来发行了“大泉当千”“大泉五千”,一枚铜钱相当于1000枚和5000枚五铢钱。

曹魏没有参与这场“货币战争”,曹丕称帝之初曾下令恢复五铢钱,但后来发现国家的经济、金融想回到汉末大乱前的水平实在太困难,尤其蜀、吴两国竞相推出“大钱”,以五铢钱为基础的金融体系越来越难以支撑,于是又废除了五铢钱,用谷和帛两种生活必需物资作为临时货币。

实物货币是货币发展的倒退,选用谷和帛作货币还有明显的弊端,有不法商人把谷子浸上水增加重量,把绢帛里的丝抽出一些让它更薄,通过这种手段牟取暴利,朝廷发现后虽立即严厉打击,但仍无法禁绝。

曹丕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洛阳处理朝政,在他称帝前洛阳的名字其实不叫洛阳,而叫雒阳,是他下令改回来的。

刘秀建立的东汉王朝定都洛阳,在五行中汉属火德,忌水,所以刘秀把“洛”字去“水”而加“佳”,改称雒阳。曹魏定五德,认为自己是土德,尚黄色,在水与土的关系上,水有土的依托才能流动,土因为有水才会更加柔和,所以曹丕又把“雒阳”改回为“洛阳”。

曹丕称帝当年即开始营造洛阳宫,汉代的洛阳南、北二宫破坏殆尽,恢复重建是一项特别浩大的工程,这项工作只能慢慢来,曹丕平时居住在北宫,汉朝南宫的崇德殿早已废弃,曹丕就在父亲生前修建的建始殿里接见群臣,人们所熟知的曹魏太极、昭阳诸殿,都是后来魏明帝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