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秦定国策:远交近攻

秦国的隐患:秦王与相国的矛盾

秦国在阏与之战的失败,与魏厓的私心杂念不无关系。

魏厓自从得到陶地后,心态发生了重大的变化。简而言之,他已经不满足于做秦国的权臣,而是想以陶地为基地,抓紧扩张自己的个人势力,既而自立为君,过把南面称王的瘾。

据在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帛书《战国纵横家书》记载,魏厓的门客、时任秦国客卿的灶(人名,姓氏不详)曾经劝他想办法将陶地周围的地区都据为己有,而且最关键是向齐国发动进攻:“攻齐之事成,陶为万乘,长小国,率以朝,天下必听,五伯之事也!”所谓五伯,就是指霸主,可见魏厓的野心不小。

事实上,魏厓正是按照客卿灶的指点,在安排胡阳进攻阏与的同时,又分兵掠取齐国的土地,一举攻克刚(今山东省宁阳)、寿(今山东省东平)等地,达到了自己“以广陶邑”的目的,同时也造成胡阳兵力不足,被当时名不见经传的赵奢击败。

回顾历史,秦昭王的上台及王位的巩固,魏厓是功不可没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魏厓变得越来越贪婪,野心越来越明显,已经对秦昭王的统治构成了严重的威胁。只是碍于宣太后的面子,再加上魏厓大权在握,秦昭王才没有和魏厓公开翻脸。阏与之战的失败,将秦昭王对魏厓的不满扩大到了极致。恰在此时,一个名叫范雎(jū)的人物不失时机地登上了历史舞台。

魏国顶级人才流失榜

范雎是魏国人,字叔,学的也是纵横之术。据《史记》记载,范雎曾经游说诸侯,想要侍奉魏王,却因为时运不济,一直没有受到重用,只能投靠魏国中大夫须贾,当了一名门客。

魏昭王年间,须贾奉命出使齐国,范雎作为随从跟随左右。这次出使很不顺利,他们在临淄住了几个月,都没有获得齐襄王接见。倒是齐襄王听说范雎能说会道,是个有识之士,有心结交他,便派人送来十斤黄金和酒肉。

范雎当然不敢接受。

须贾知道这件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想想看,他作为正使在齐国坐了几个月的冷板凳,连齐襄王的面都没见着,不知如何回去交差;范雎一介门客,至多算是他的仆从,却受到齐襄王如此厚待,叫他如何能够不嫉妒?

嫉妒是人之常情,然而像须贾那样由妒生恨,甚至产生陷害之心的,却不多见。当时,须贾命范雎接受了齐襄王送来的酒肉,退还了黄金。回到魏国后,须贾向相国魏齐汇报工作,便将不能完成使命归咎于范雎。

“我的门客范雎将国家机密私下泄露给齐人,造成我工作上极大的被动。否则的话,齐王与他素不相识,为什么会无缘无故送他黄金呢?”

“竟然有这样的事!”魏齐是魏国公室子弟,又居高位,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第二天,魏齐大宴宾客,特别交代须贾将范雎也带上。酒喝到一半的时候,魏齐命门客将范雎拿下,不由分说,痛打了一顿,将他的肋骨打断数根,牙齿也打脱好几颗。

范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打得几次晕厥过去,恍恍惚惚听见魏齐在说:“这就是卖国贼的下场!”还听见宾客们一致叫好的声音,这才猛然想起在齐国发生的事。

可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范雎这样想着,干脆将眼睛一闭,屏住呼吸,装死。

魏齐的门客不是专业的刽子手,草率地查看了一下之后,便向魏齐汇报,这个人已经没气了!

“没气了?那就拿一张席子包起来,扔到野外去喂狗!”魏齐颇为遗憾地说道。他想了想,觉得仍然不过瘾,又将门客叫住,“还是先把他扔厕所里吧,我要让后人都记得这件事,知道出卖国家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

酒宴继续进行。宾客们喝得酩酊大醉,轮流到范雎身上撒尿,一边撒还一边辱骂。这其中,也包括范雎的主人须贾。

当须贾的尿液零零碎碎撒在范雎脸上的时候,范雎心里明白,自己和魏国从此没有任何关系了。如果有,那就只有仇恨。想到这一层,他鼻子一酸,眼泪和着尿液悄然滑下。

过了一阵子,酒宴接近尾声。宾客们东倒西歪,魏齐也喝高了,搂着两个舞女,摇头晃脑地哼着一首古老的魏歌。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硕大无朋。椒聊且,远条且。

椒聊之实,蕃衍盈匊(jū)。彼其之子,硕大且笃。椒聊且,远条且。

这是一首赞美妇人体态丰腴、多子多福的歌谣。

负责厕所卫生的仆人远远地看着大堂上的灯火,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突然间,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

“兄长,兄长,请过来一下。”

仆人定睛一看,差点叫出声来。只见微弱的烛光下,原以为已经是死人的范雎挣扎着在向他招手。

“原来你还没死!”仆人捏着鼻子说道。

“嘘……”范雎示意他不要高声,“兄长救我一命。我虽然贫寒,家中还藏有十余两黄金,只要兄长能把我背出去,全送给兄长。”

听到“黄金”二字,仆人两眼立马放出光芒。他想了想,很快有了一个主意,说道:“你再委屈一下,别让人发现。”

仆人跑到大堂,将在门口候命的管家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管家点点头,要仆人退下,然后进去向魏齐请示,准备将厕中犯人的尸体搬出去。

魏齐醉眼惺忪,含含糊糊地答道:“好吧。”

就这样,范雎被当作死人运到城外,捡回了一条命。

然而魏齐也不是傻瓜。第二天酒醒之后,他左想右想,硬是觉得不对劲,把管家叫来一问,立马明白了个三五分。于是又传唤仆人,结果可想而知——仆人已经拿着范雎的十几两黄金,远走高飞了。

魏齐懊悔不已,下令在全国范围内搜捕范雎,然而几个月过去,范雎还是杳无音讯。久而久之,魏齐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魏齐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当全魏国都在找范雎的时候,范雎就藏匿在大梁城内,他的眼皮底下。

范雎有位发小,名叫郑安平,长大后来往不多,感情却一直笃深。郑安平在大梁城内做着一点小生意,有几间铺面和一处房宅。范雎逃得性命之后,就住在郑安平家中养伤。为了遮人耳目,他还改了一个名字,叫作张禄。

又过了几个月,秦昭王派了一个名叫王稽的人为使者,出访魏国。郑安平打听到消息,想办法混到接待各国使节的宾馆中当了一名仆从,负责王稽使团的后勤保障。王稽见郑安平谈吐不凡,不像是个下人,便也十分尊重,时常找他来聊聊天,问问魏国的风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