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第3/7页)

【原文】公曰:“呜呼!君肆其监于兹。我受命无疆惟休,亦大惟艰。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后人迷。”

【直解】肆,是大。兹字,指上文说。猷,是谋。裕,是宽大的意思。后人,指成王说。周公又叹息而告召公说道:“我前言文武皆赖贤臣,而望汝以共济,此是恳切之言,君大宜鉴视于此,不可忽也。盖我周文武诞受天命,开子孙万世之业,固有无穷的休美,然文王以五臣而布修和之泽,武王以四臣而收戡定之勋,迹其积累缔造也,大是艰难。夫得之既艰,则相与维持保守在我二人有不容辞其责者。且大臣身当重任,能不以宠利为嫌,不以洁己为高,而委身事主,以安定国家,乃见其识量之闳深。若拘拘然只图功成身退,洁身而去,器识便狭小了。我今告君,宜谋所以自处宽裕之道,务展布四体为国家长久之虑,毋徒狭隘求去为也。盖君德之成就,系于贤臣之匡辅,若汝迫切求去,则嗣王之德,何由开明,前人之光,将至遏佚。故我拳拳留汝者,正不欲使后人迷惑而失道,庶几文王艰难之业,可以保守于无穷也。君不勉为后人留,宁不为文武大业计耶?”

【原文】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极。曰:‘汝明勖偶王,在亶乘兹大命。惟文王德,丕承无疆之恤。’”

【直解】前人,指武王。民极,是下民的准则。偶字,解做配字,古时耕者以二人为耦。亶,是信。乘,是负载的意思。周公又告召公说:“我昔与汝同受武王的顾命,当时武王敷布腹心,将付托的言语尽以命汝,使居三公之位,为下民的准则。当时顾命的言语说道:‘嗣王以冲幼在位,汝当精白一心,勉力不怠,以尽辅弼之道,如农夫耦耕的一般,不可缺了一人。又当彼此相信,推心相与,不要退托,如驭车的一般,并力一心,乘载这天命,使不至倾覆。盖今日天命,文王以德受之,缔造甚艰,若后人不知保守,必大有可忧者。惟当追念文王的旧德,常恐失坠,其承受此无穷之忧可也。’武王命汝如此,今汝委而去之,使我独当艰难之任,则是耕者缺其耦,驭者不并力,何以勉辅嗣王,乘载天命乎!”

【原文】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监于殷丧大否,肆念我天威。

【直解】允,是诚。保,是太保,乃召公所居之官。大否,是大乱。周公又说:“如今告汝以我之诚意,汝勿视为泛常之言。”遂呼其官与名说:“我前言有殷嗣天灭威,既坠厥命,天威之可畏如此。汝其敬慎不怠,以我之言,监视殷纣之丧亡大乱,而大念我天威之可畏可也。盖天命靡常,惟德是辅。商纣只因崇信奸回,播弃黎老,无平格之臣,所以坠失了天命。若嗣君无贤臣辅导,不能敬德,则丧乱之祸,又将移于我周,此汝不可不留也。”

【原文】“予不允惟若兹诰,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时二人,天休滋至,惟时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德,明我俊民,在让后人于丕时。

【直解】襄,是成。戡,是胜。丕时,是大盛之时。周公又说:“我前勉留汝的言语岂是不足取信于人,却如此谆谆告汝乎?我只说周家王业之成,惟在我与汝二人,同心共济。汝闻我言,亦必契合于心,也说如今国家的事,全赖我二人。今天眷我周,有方兴未艾之势,就是我二人竭力图报,犹恐不能负荷。汝若独委之我,则一人将何以胜之哉!且汝今求去,不过以盈满难居,欲避权位耳。若以此为惧,当敬其辅君之德,益加寅畏,明扬才俊之人,布列庶位,以尽大臣之职业,以答滋至之天休,使他日贤才众而治道隆。当国家全盛的时候,汝那时要推让其位,以事业付于后人,我不阻汝。如今天休未答,王业未成,方以弗戡为惧,岂汝求去之时乎!”可见大臣进退,常以得人为虑,有贤者可托,而后身可退。周公斯言,真得大臣之体矣。

【原文】“呜呼!笃棐时二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

【直解】笃,是厚。棐,是辅。二人,是周公己与召公。率俾,是服从的意思。周公又叹息说:“朝廷之上,公卿有百执事,其人固多,然同心协力笃厚于辅君者,惟是我与汝二人,所以能保固天命,兴隆王业,至于今自之休美也。然却不宜以此自足。我与汝当夙夜龟勉,共成文王的功业,不可少有倦怠。盖文王之功业,固尝显于西土,光于四方,然使今海内尚有一夫之不服从,即是功业未成处。我二人当竭力以成之,务使德泽丕冒于斯民,虽海隅日出之地,人人都率从臣服我周家。然后文王之功,可以言成,我二人辅君之责,庶几无愧耳。今未至是,而君可以求去乎!”于此可见人臣有难尽之责,无可居之功。若以功成名遂,当全身而去,则召公之去,周公何为惓惓勉留之乎?成功不怠之言,万世为人臣者,所当服膺也。

【原文】公曰:“君!予不惠若兹多诰,予惟用闵于天越民。”

【直解】惠,是顺。闵,是忧。周公又留召公说:“我前诰汝者,岂是不顺于理,却如此反覆多言?盖大臣一身,天命民心所系,汝若求去,则答天命而安斯民者无人。我只为忧天命难于终保,及斯民无所倚赖,所以恳恳的留汝,则所言非不顺理,而公之去志,宜为予留矣。”

【原文】公曰:“呜呼!君,惟乃知民德,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终。祗若兹,往敬用治。”

【直解】民德,是说民心向顺处。若,是顺。周公又叹息告召公说:“天命之去留,系于民心之向背。汝是个历练老成的人,惟汝能周知民情向顺之故。今日民无尤怨,固能善于始,然思其终,则民心难保处,最是可畏。汝其祗顺我所言,自今以往,益务敬慎以图治可也。”此时召公已留,周公丁宁告戒之辞如此。大抵人君嗣位之初,全在老成人辅佐。若辅佐得人,则君德可成,太平可致;辅佐不得人,则君德难成,治功难保。成王之时,老成无出召公之右者,故周公恳切慰留,惓惓言商周得人之隆,及大臣许国之义,而于天命民心,始终尤致意焉。其后召公感其言,既相成王,又相康王,以天下为任而不辞,遂致刑措之治,君臣同休,可谓盛矣。然则图任旧人,为治者宜留意焉。

蔡仲之命

蔡,是国名。仲,是字。蔡仲乃蔡叔之子。蔡叔罪放而卒,成王以仲贤,复封于蔡。此篇所记,是封蔡仲为诸侯诰命之词。

【原文】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群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乘;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齿。蔡仲克庸祗德,周公以为卿士。叔卒,乃命诸王邦之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