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三(第4/7页)

【原文】“两造具备,师听五辞。五辞简孚,正于五刑。五刑不简,正于五罚。五罚不服,正于五过。

【直解】两造,是两家争讼的皆至,就如今原告被告都到官一般。具备,是供辞与证佐都在。师听,是与众人公同问理。简,是核实。孚,是信。三个正字,俱解做质字。罚,是赎。过,是误。穆王告诸侯以听狱之法说:“凡民争讼曲直,定有两家的人,一家不到,难以偏听;又有供词与证佐,一件不备,也不可凭据。须是两家争讼的,都到在官,又辞与证都完备了,乃与众狱官共听此五刑之辞。若所听之辞,简核情实,已皆可信,方才质之五刑以议其罪。若使议罪之时,有词与刑参差不相应的,是刑有可疑者也。则质于五等之罚而许其赎,刑不必加矣。若议罚之时,犹有词与罚参差不相应的,是罚有可疑者也。则质于五等之过而直赦之,罚亦不必加矣。”按:此即虞庭赎刑肆赦之遗意。盖古者因情而求法,故有不可入之刑;后世移情而合法,故无不可加之罪。穆王斯言,犹有古意,用法者所当知也。

【原文】“五过之疵:惟官,惟反,惟内,惟货,惟来。其罪惟均,其审克之。

【直解】疵,是弊病。官,是有权势的。反,是报复恩仇。内,是妇人在内交通说事的。货,是贿赂。来,是人来干求嘱托。审克,是详察而尽其能。穆王承上文说:“五罚之不服者,固有五过以宽宥之矣。然此五过,本是要开释无辜,但典狱之官,多有容私狥情,舞文玩法者。其弊病有五:或畏他人的权势,而不敢执法;或报自己的恩怨,而不出于公;或听妇人的言语;或得了人钱财;或听人干求请托。只为这五件,以私意出入人罪,则五过之设,不足以释无辜,而反以惠奸宄。执法之人,先自卖法,情允可恶,其罪当与犯人同科,不可轻恕也。尔等必详审精察,务尽其能,不为势屈,不为利诱,既不徇己之意,亦不狥人之言,而一以至公之心行之。则庶几无五者之病,而不犯于惟均之罪矣。”

【原文】“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简孚有众,惟貌有稽。无简不听,具严天威。

【直解】貌,是容貌。稽,是考。具字,解做俱字。严,是敬畏。穆王又承上文说:“五刑不简,正于五罚,是五刑中可疑的,有该宽赦的人;五罚不服,正于五过,是五罚中可疑的,也有该宽赦的人。出入之间,关系最重。汝须敬慎不忽,察之详而尽其能,既不至滥及无辜,亦不至纵释有罪可也。如刑与罚,推究得实,可信者多,亦未可就加之以刑罚,必考察其容貌如何。盖词犹可以伪为,而颜色之间,则有真情发露而不可掩者。如有可疑,犹当议赦以宽之也。若无情实可以推究,则其为疑狱显然,当直赦之,不必听矣。然疑狱难明,私心易起。若务为宽纵,以致有故出的;过于搜求,以致有故入的。皆非公心,必然受天谴怒。尔等掌刑的官,俱当战兢惕历,常如上帝之赫然监临,无敢有毫发之不尽心也。如此,庶几刑罚得中,而民无不安矣。刑其有不祥者哉!”

【原文】“墨辟疑赦,其罚百锾,阅实其罪。劓辟疑赦,其罚惟倍,阅实其罪。剕辟疑赦,其罚倍差,阅实其罪。宫辟疑赦,其罚六百锾,阅实其罪。大辟疑赦,其罚千锾,阅实其罪。墨罚之属千,劓罚之属千,剕罚之属五百,宫罚之属三百,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五刑之属三千。上下比罪,无僭乱辞,勿用不行,惟察惟法,其审克之。

【直解】辟,是刑法。罚,是纳赎。六两叫做锾,古时以金赎罪,即今之铜也。阅字,解做视字。倍差,是加倍之外,复有参差。属,是类,譬如说条款一般。比罪,是即今之比附律条也。僭乱辞,是僭差混乱之辞。穆王说:“五刑之疑者,固有五罚以赦之。但罪有轻重,则罚有多寡,不可以不审也。如墨刑有疑而当赦的,罚他纳金一百锾,与免本罪。必详视其情,罪实有可疑,而后赦之。劓刑比墨刑为重,有疑而当赦的,其罚加倍至二百锾。亦必详视其情,罪实有可疑,而后赦之。剕刑比劓刑尤重,有疑而当赦的,其罚加倍而又有参差,至五百锾。亦必审实其罪,无轻赦也。宫刑比剕刑允重,有疑而当赦的,其罚至六百锾。亦必审实其罪,无轻赦也。大辟之刑,乃五刑之极重者,有疑而当赦的,其罚至一千锾。亦必审实其罪,真可赦而后赦之也。然这五罚的条款,其间又有不等:墨罚之条有千,劓罚之条有千,剕罚之条五百,宫罚之条三百,大辟之罚,其条二百。总计五刑之条,凡有三千,所谓正律也。但律文有限,罪犯无穷。若律无正条,难以定罪者,又宜上下比附其罪。如罪疑于重,则比诸上刑;罪疑于轻,则比诸下刑。观其情罪相当,轻重适宜,然后断之也。然当此比罪之时,识见未定,多有惑于人言而妄为比附者,必裁度可否,无听僭差混乱之辞;亦有泥于古法而强为比附者,必斟酌时宜,勿用今所不行之法。务要明考法意,反覆推求,察之详而尽其能。庶几五罚之用,各得其当耳。”

【原文】“上刑适轻,下服。下刑适重,上服。轻重诸罚有权。刑罚世轻世重,惟齐非齐,有伦有要。

【直解】服,是受刑。权,是秤锤,所以称物之轻重者也。伦,是次序。要,是总会的去处。穆王说:“刑罚虽一成而不可变,然轻重出入之际,亦有权宜,不可执一也。如罪在上等重刑,而其情适轻,只着他受下刑。如事莫重于杀人,然所杀者是奴婢,只宜加之以下刑。(如今《大明律》,家长杀奴婢图赖人,止是杖七十,徒一年,是也。)罪在下等轻刑,而其情适重,却着他受上刑。如事莫轻于骂人,然所骂者是家长,则必加之以上刑。(如今《大明律》,奴婢骂家长者,绞是也。)不止用刑如此,便是用罚也都有个权变。如事在重罚,而其情适轻,则从轻以罚之;事在轻罚,而其情适重,则从重以罚之。斟酌损益,譬之用秤锤以求物之轻重,务要得中。所以说轻重诸罚有权,此权一人之轻重者也。至于刑罚之用于一世,也当随时权其轻重。如世当开创之初,法度更新,人心未定,不可以刑威劫之,则刑罚之用,皆宜从轻;世当衰乱之余,法令废弛,人心不肃,不可以姑息治之,则刑罚之用,皆宜从重。所以说刑罚世轻世重,此权一世之轻重者也。这刑罚之轻重,或原情而定罪,或随时而制宜,虽整齐画一之中,却有参差不齐的去处。然究其归,则皆合乎人情,宜于世变。轻的不是故纵,乃当轻而轻;重的不是故入,当重而重。盖截然有伦序而不可乱,确然有体要而不可易者,岂徒任意以为之哉!”穆王之意,盖言用刑者,于经常中,不可不知权变;权变中,又不可不本于经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