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景泰即位后之守御(第2/3页)

此三书必受也先之命,诱胁宫府,以导敌入京者。英宗既被掳,受也先指使不获自由,亦无足怪。惟如《郭登传》,言登拒也先奉英宗欲入大同时,英宗遣人诏登曰:“朕与登有姻,何拒朕若是?”登奏曰:“臣奉命守城,不知其它。”英宗衔之。太祖女永嘉公主嫁郭镇,镇为英子,登又英孙,故云有姻。后英宗复辟,登几不免,以言官劾,论斩宥死,降都督佥事,立功甘肃。则英宗本意,亦竟以守土相拒为不然矣。清代《御批》亦深以丧君有君之说为非,此真君主之偏见也。

戊午,十一日。也先兵薄都城,列阵至西直门,上皇止德胜门外。是日,都督高礼、毛福寿败敌彰义门北,杀数百人,夺还所掠千余口。己未,十二日。寇拥上皇登土城,喜宁嗾也先邀大臣迎驾,帝以通政司参议王复为右通政,中书舍人赵荣为太常少卿,出城朝见。喜宁又嗾也先以二人官小,邀于谦、石亨、胡濙、王直出见,索金帛万万计。复、荣不得见上皇而还。廷臣欲议和,遣人至军中问谦,谦曰:“今日止知有军旅,他非所敢闻。”已而也先遣骑窥德胜门,谦、亨设伏空舍,令数骑诱敌,敌遂以万骑来薄,伏兵出,范广发火器击之,也先弟孛罗、平章毛那孩中炮死。敌转至西直门,都督孙镗斩其前锋数人,逐之,敌益兵围镗,镗力战不解,会石亨分兵至,敌引退,欲还土城,居民皆升屋呼号,争投砖石击敌,嚣声动地,会金都御史王站督毛福寿、高礼援至,寇乃引去。也先初轻中国,既至相持五日,邀请既不应,战又辄不利,其别部攻居庸者五万,会天大寒,提督守备居庸关兵部员外郎罗通汲水灌城,冰坚不得近,七日,敌遁走,通追击之,三战三捷,斩获无算。也先大沮,又闻勤王师且至,壬戌十五日。夜拔营,由良乡而西,大掠所过州县,仍拥上皇北去。帝以谦、亨功大,封亨武清侯,加谦少保,总督军务,谦辞曰:“四郊多垒,卿大夫之耻也,敢邀功赏哉?”固辞,不允。甲子,十七日。也先拥上皇出紫荆关。丁卯,二十日。诏止诸藩及各镇勤王兵。

也先人寇,脱脱不花在后,未人关,闻败而遁。时瓦剌君臣鼎立,也先专兵最多,脱脱不花虽为汗,兵数少,阿拉知院兵又少,三人外亲内疏,其内犯利多归也先,而害则均受。至是脱脱不花遣使人贡,帝从胡濙、王直等议,厚赏赐以间之。十一月壬辰,十六日。上皇至瓦剌老营,惟袁彬、哈铭从。自出紫荆关,连日雨雪,上皇乘马踏雪而行,上下艰难,遇险则袁彬执鞚,哈铭随之。哈铭,蒙古人,幼从其父为通事,至是亦侍上,上宣谕也先尝使铭,也先辈有陈请,亦铭为转达。既至虏营,也先来见,宰羊拔刀,割肉为敬。寻值上皇圣节,进蟒衣貂裘,设筵宴,尝谓上皇曰:“中朝若遣使来,皇帝归矣。”上皇曰:“汝自送我则可,欲中国遣使,徙劳往返。”喜宁闻而怒曰:“欲急归者彬也,必杀之。”

英宗在北,《史》言:“初入敌营,也先有异志,雷震死也先所乘马,而帝寝幄复有异彩,乃止。及上皇至老营,所居毳帐,每夜有赤光绕其上若龙蟠,也先大惊异,寻欲以妹进,上皇却之,愈敬服,自是五七日必进宴,稽首行君臣礼。”凡此等语,皆中国自文饰之词,其中惟却也先妹,为所敬服,或是实事。

十二月,喜宁劝也先西犯宁夏,掠苑马,直趋江表,居上皇南京。袁彬谓上皇曰:“天寒道远,陛下又不能骑,徙取冻饥,且至彼而诸将不纳,奈何?”上皇亟止宁计。宁愈欲杀彬,屡谮之也先,上皇力解乃止。

景泰元年闰正月甲寅,初九日。也先寇宁夏,用喜宁计。庚午,二十五日。寇大同,至沙窝,郭登召诸将问计,或言:“贼众我寡,莫若全军而还。”登曰:“我军去城百里,一思退避,人马疲倦,贼以铁骑来逼,即欲自全得乎?”按剑起曰:“敢言退者斩。”径薄贼营,奋勇击之,诸将继进,呼声震山谷,遂大破其众,追奔四十余里。又败之栲栳山,斩贼首甚众,夺所掠男女一百十六人,马九十八匹,牛骡驴六百二十一头,器械四百有奇。自土木败后,边将无敢与寇战,是役,登以八百骑破寇数千,军气益振。捷闻,封定襄伯。后寇数至,登屡击却之。以上为《纲目三编》据《实录》,所叙较详。《登本传》则稍略。《瓦剌传》言:“景泰元年,也先复奉上皇至大同,郭登不纳,仍谋欲夺上皇,也先觉之引去。”凡此皆上皇之所以获归,敌以乞和中国,赖朝贡为谋利之地,战不能胜,必出于和,不还上皇何待?凡勇于却敌者,即忠于返上皇者也。清《御批》亦知和不可议,又以拒君为非。郭登之于上皇,力夺则可,为敌所诱,以迎驾为导敌则不可。此与于谦辈意合,所以卒能有成也。君主偏见,其论直自相矛盾而已。

二月壬辰,叛阉喜宁伏诛。先是,宁数导诱也先扰边,上皇患之,言于也先,使宁及总旗高斌等还京索礼物,而命袁彬以密书付斌,俾报宣府,设计擒宁。宁抵独石,宣府守将设伏野狐岭,令斌绐宁至其地,伏尽起,斌直前抱持之,遂擒宁送京师,群臣杂治磔于市。上皇闻宁诛,喜曰:“自此边境稍宁,吾南归有日矣。”喜宁亦王振私人,从上皇北行,上皇竟能设计除之,不以昵振者昵宁。此其一隙之明,所以犹得返国,返国后又念振不已,终为下愚而已矣。是年四月,浙江镇守中官李德上言:“诸臣擅杀马顺,同于犯阙,贼臣不宜用。”下廷议,于谦以为不足问。上曰:“诛乱臣,所以安众志。卿等忠义,朕已知之,勿以德言介意。”此为《明通鉴》文。其详见《王站传》。廷臣请族王振,郕王使出待命,众伏地哭请,马顺廷叱诸臣,站时为户科给事中,首淬顺发,且啮其面,众共击之毙。王深重站,且召言官慰谕甚至矣。至是阉党已发此议,虽不从而亦终不抑阉焰,不待天顺复辟而始翻族振之狱也,喜宁其阉之不幸者矣。

景泰元年三月间,瓦剌迭寇朔州、宁夏、庆阳,官军御敌,互有杀伤,民被杀掠甚众。大同参将许贵奏:“迤北有三人至镇,欲朝廷遣使议和。”于谦曰:“前遣季铎、岳谦往,而也先随人寇;季铎等以上年九月奉使,以太后命达之上皇。继遣王复、赵荣,不见上皇而还。见上。况我与彼,不共戴天,理固不可和;万一和而彼肆无厌之求,从之则坐困,不从则速变,势亦不得和。贵居边疆重地,恇怯若此,何以敌忾。”移檄切责。自是边将无敢言和者。敌寇边不得志,势必求和,求和而上皇自返,若和议起自中国,则坐听要挟而已。明廷一意用于谦,庙算先定,较之南宋,惟主和而徽、钦卒不能返,景帝非真欲上皇返者,而不知袭宋高宗之故智,以和议误军事,此则明宗社之幸,而亦景帝之城府不深也,若于谦则诚社稷之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