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漫漫求知路(第2/3页)

我们现在还保存着10世纪的几个图书馆的书目。那时,西方(君士坦丁堡除外,那时它对于欧洲中部就像今天的墨尔本一样遥远)人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希腊书籍。这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但是它们确实已经彻底消失了。当时的学者如果想了解亚里士多德或柏拉图的思想,只能去读他们著作中某些章节的译本(翻译质量很差);打算学习古人的语言,也没有人能够教授他们,除非能找到几个由于拜占庭神学之争到法国或意大利避祸的希腊僧侣。

拉丁文的书籍倒是不少,但大多数是写于4世纪至5世纪的。保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经典著作手稿,经过反复的漫不经心的传抄,它的内容已经不能让人看懂。除非有人一辈子研究那些古文书。

至于科学书籍,除了一些最简单的欧几里得习题,图书馆里再也找不到别的东西;更令人痛心的是,再也没有人需要这些书了。

因为当时的统治者对科学怀着敌意,对任何数学、生物学和动物学方面的独立研究都不支持,更不用说什么医学、天文学了。科学已经沦落到无人理睬的地步,再也没有什么实用价值了。

用现代的眼光理解当年的那种状况,是十分困难的。

尽管各自的出发点不同,我们20世纪的人都深深地相信进步,尽管并不清楚能不能把这个世界变得完美,但是我们都把这当做一种最神圣的职责去努力。

是的,对这种不可阻挡的进步的信仰,有时似乎成了一种国教。

但是,中世纪的人们都没有也不可能同意这样的理念。

希腊人曾梦想世界充满美丽和乐趣,但是这梦想只持续了非常短暂的一段时间!席卷这个不幸国家的政治风暴无情地粉碎了这样的美梦,大多数希腊作家从此成了悲观主义者,他们观察着往昔是幸福家园的废墟,对所有世俗的努力彻底地绝望了。

而罗马的作者们则从近千年的历史中得出结论,认为人类发展过程中有一股向上的趋势,他们的哲学家(尤以伊壁鸠鲁学派最为著名)则为了更加幸福美好的未来,兴致勃勃地担当了教育年轻一代的责任。

后来出现了基督教。

人们感兴趣的中心从这个世界移向了另一个世界,一夜之间人们又回到了黑暗的深渊,只有在绝望中逆来顺受了。

那时人是有罪的,人的天性和喜好都是罪恶的。人在罪恶中孕育,又在罪恶中诞生,他在罪恶中成长,又在对罪恶的忏悔中死去。

但是这种绝望和那一种存在着差别。

希腊人觉得他们比别人更有知识、更有教养(也许确实如此),他们还很怜惜那些不幸的野蛮人,却从来没有把自己看成是宙斯的选民,并因此觉得自己比所有其他民族都优越。

旧世界重新到来

然而,基督教却没有超出自己的前身犹太教的境界。当基督教徒把《旧约》作为自己信仰的《圣经》的一部分时,他们就继承了那条不可思议的犹太教教义,认为他们的族人与其他民族“不同”,人们只有公开宣称信仰某些官方确认的教义,才有希望得到拯救,否则只能被贬入地狱。

对于那些缺乏谦恭精神,相信自己是芸芸众生中得天独厚之辈的人来说,这样的观点自然有巨大的直接利益。在很多危急时刻,它使得基督徒形成一个紧密联结、自成一家的小团体,超然地漂流在异教的汪洋大海之中。

对于特图里安和圣奥古斯丁,或者其他忙着把基督教教义写成文字典籍的早期作家来说,天涯海角发生了什么事情,完全不是自己关心的问题。他们最终的希望就是到达一处安全的海岸,并在那里建立起他们的上帝之城。至于其他地方的人们有什么憧憬和希望,则与他们毫无关系。

于是,他们为自己建立了一套全新的概念,描述人类的本源以及时间和空间的起点与终点。埃及人、巴比伦人、希腊人和罗马人发现的那些奥秘,丝毫无法引起他们的兴趣。他们深信,从基督诞生的那一刻起,一切过去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摧毁了。

比如说,关于地球的问题。

古代的科学家认为,地球是数十亿个星球中的一个。

基督徒公然反对这种观点。对他们来说,自己居住的这个小小圆球就是宇宙的中心。创造它,就是为了给某一群人提供一个临时的家园。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十分简单,《创世记》的开篇中写得清清楚楚。

要确定这些被上帝偏爱的人们来到地球已经有多久,这个问题就有点复杂了。各方面都有十分古老的证据,有湮没在地下的城市,有灭绝的巨兽,还有成为化石的植物。不过不要紧,这些都可以推翻,可以视而不见,可以矢口否认或者硬说它不存在。做完这些之后,要给时间的起点定下一个日期,就会变成一件非常简单易行的事情了。

这是一个静止不变的世界,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起,到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止,而且它的存在仅仅是为了一个宗教派别的需要。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数学家、生物学家和化学家们的刨根问底的好奇心是没有栖身之所的,因为他们一心关注那些通用的普遍规律,还总是在时间和空间的领域摆弄一些“永恒”“无限”之类的概念。

不错,那些科学家中有很多人争辩说,在内心深处他们是虔诚的基督信徒,但是真正的基督徒心里更清楚:一个人如果真心诚意地热爱并且献身于基督教,决不会知道那么多,或者拥有那么多的书籍。

一本书就足够了。

这本书就是《圣经》,它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逗点,每一个冒号和感叹号,都是在神的启示下记录下来的。

如果有人告诉伯里克利时代的希腊人,有这样一本圣书,里面有一些晦涩难懂的民族史,有一些难辨真伪的爱情诗,有半疯的先知们含混不清的幻觉,还有连篇累牍的恶言恶语,痛骂那些得罪了某位亚洲部落神的人,希腊人也许会觉得有些好笑。

无法辩驳的证据

但是3世纪的野蛮人膜拜这部“文字”几乎到了五体投地的程度,对他们而言,这是文明中最奥秘的东西。就在这时,教会连续召开的几次公开会议把这本书推荐给他们,说这是一本无懈可击的完美经典之作。于是他们甘心情愿地接受了这本非同寻常的文献,把它作为人类已经掌握和可能掌握的知识的总汇,而且加入了痛骂与迫害的行列,谁超出摩西和以赛亚划定的界限,做出否认天国的事情,谁就会成为他们的痛骂与迫害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