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香头的下神及香火的形状

当我们进入这个题目以前,须要顾到一件事实,就是香头共分为两类:一类是“顶香”,就是香头坛上所奉的仙家借香头的“位”来说话;一类是“瞧香”,就是仙家并不进到香头的肉体,仅以灵机赋予“当差的”,令其看香焰,由香焰的形状来向“求香者”加以说明。严格地说起来,香头下神只是限于“顶香”的。但是,因为“瞧香”的也受到仙家的启示,所以,也可以附在后面。

“顶香”下神的方式很多。并且,每个香头往往有几种方式,主要是因所降的神不同,若是加以分析,可以列为三个类型。

一、歌唱式

在平郊村的南边里许,老公坟王香头是一个中年的妇人,她的丈夫可以说是当她举行下神仪式时候的一个助手。当作者被引进“香坛”之后,她的丈夫便将“海灯”点起来,并预备一股高香放在“香棹”上面,但是,并没有将蜡烛点着;当这时候香头在另一间房中去洗手,不久她进入香坛,作者告诉她,为祖母求香,她在香桌上首椅子上坐定,便将桌子上方才预备好的一股香取过来,就在海灯上点着,在她点香的时候,她便打一个呵欠,一共打了三个呵欠,看上去似乎是很疲倦的样子,然后她将香插到香炉中,作者便在香桌前面一个黄布蒲团上,向上面磕了三个头,同时她的丈夫在香桌下首站着打“磬”。

当作者站起来的时候,香头即开始歌唱,她的声音变粗而且沉重,声调多少与滦县口音相似,她坐在原来的位置,两腿垂到地下成八字形,左手放到左腿上,右手偶然用来辅助她歌唱时的表情,当她歌唱时,她的眼睛斜望着燃着了的香火。她所唱的词句在起始时,是一句大声的号叫,然后便多少依着有节奏的韵律唱了下去。作者所听到的字句如下:“这个病不是给你本人儿瞧的,是给一个年老妇人瞧的,对不对呀?对呀!她病源有半个多月,她病重了十三天呐!她是夜晚不得睡,白天不得安呐!到了白天还算好呀,到了夜晚,呵呵!她心里不消停……头晕眼发黑呀,脚底下如同踩着四两棉花一个样呵,对不对呀,对呀……”

当香头歌唱完了之后,她用同样的口音向作者说出许多样药材,作者一一地答应,表示已经记住的意思。当她歌唱的时候,作者有未曾听清楚的地方,便由她的丈夫在一旁加以解释,当她将药品名称告诉作者之后,又说:“吃药要是见好,上坛烧香。要是不见好……”以下她的声音低而含混,不可辨别。然后,她打了一个呵欠,用一小铜铲子在香炉中取“炉药”(详后)三次,分用三张小红纸包上,又将香桌上所放置的药品与作者包了几样(另章详述),然后又打呵欠,表示神仙又降下,再将药品补充几样(另章详述),说时还是操下神时候的口音,说完再打呵欠表示神退。香头的丈夫就将香炉中的余烬取出来,放在地下的一个盛着清水的面盆中,将火弄熄了。这时,香头便恢复了下神以前的状态,她的语言也就恢复北平近郊的口音了。

二、问病式

作者在北平曾经到南长街土地庙二号王香头“坛口”上去过,“当差的”是一个老年的妇人,当作者将为祖母求香的意思告诉她之后,她便取过一股香在香桌前点着,两手将香举一下,口中稍稍“祝念”(祷告),将香插到香炉内,同时作者就向着香桌磕头,站起来听她吩咐,这时香头站在香桌的前面,面对着香桌上面的“神龛”,两手合起来放在香桌的上面,闭着眼睛,连连咳嗽两声,声音沉重,然后举起右手作理胡须的样子,口中便说道:“大老爷子来了!什么事?”(“大老爷子”是她所顶的“胡门”仙家)她说话的声音也是沉重而迟缓。作者便说明来意,香头便说“等我查看查看”。她将两手一齐放在香桌上面,两手手心全都朝上,一手的手指叠在另一只手的手指上,眼睛依然是闭着,口中默默地念着,更用手指来“掐诀”(用手指推测)。待了片刻,告诉作者病者的症候是闷郁,心中膨闷,人寿已然尽了,现在所有的仅仅是余寿,到了本年的冬月腊月时,恐怕有危险,今天晚上等我(自然是香头代表“大老爷子”自称!)看一看,能不能“借寿”(请神赐长生)。香头便与作者包了一包炉药,口中便说着“药引子”(辅助的药),作者当时用笔记下来,香头告诉说用“无根水”(井水汲上来后不放在地上)将药煎了服下。说完了这话,香头便退神,但是不见有任何特征。

三、叙述式

平郊村西边一里多路的西柳村,有一个王姓的老妇人“当香差”多年,平郊村村民对她一向是熟悉的。作者到了她的“坛口”上,告诉她作者的舅母困于祟惑,她便坐在香桌前面的一把椅子上,取过高香点着了,作者依她吩咐,将香接过来,向神龛举一下,签在炉内,向上磕头。(作者所见过的各香头,全都没有将香交与求香者,令其自己签在炉中的,此是例外。)

香头打了两个呵欠之后,就行下神。声音变细,说患者的病由于一口闷气上所得,时常神智昏迷,因为有女鬼在东北方作祟,有“家仙”在东南方作祟。“仙家”借香头“位”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香焰给作者看。在那一股香的中间的几十根香分成两个方向,一组呈弯曲状,向着东北方,另一组呈弯曲状,向着东南方。“仙家”又说患者有“仙根”;最好在晚上烧一炷香,从东南方送到东北方。“仙家”并询问患者的住址,预备晚上到患者家里去看一看。说完了之后,打两个呵欠退神。

“瞧香”可以海淀碓房居刘香头为例:

刘香头是一个七十二岁的老妇。一次作者伴同本系同学高郁武、水世嫦前去,高郁武告诉香头前几天她在校园里面,无心中曾踢了“白爷”两次。香头听到此处便告诉我们不必再讲了,等看完了香再说。

香头随手取过香来点着。高郁武跪下磕头,香头打磬有两分钟才止住,这也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例子,因为根据作者的经验,有的香头当下神时候不打磬,至于香头打磬的不过打三四下而已,磕头之后就停止打,这个香头当高郁武立起来之后,仍旧继续打下去。她打完了磬,两眼望着香火,口里面默默地念着,但是并不打呵欠,也没有其他突然的表情。她看了香火便同高郁武说:“你和‘白爷’在路上遇见了,你用脚踢他是出于无心,我今天夜里头给你们解劝解劝。”然后又说,高的病源是“身上忽冷忽热,冷时是从背脊骨向上冷起来……”然后,她告诉高预备三封香送来,到了晚上代为解劝所冲撞的“白爷”。香头说完之后,将“香根”(香火余烬)从香炉中起出来,插到旁边另外一个香炉里面去,下神仪式到此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