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北城玩儿主大混战(第2/24页)

在他的脑子里,早就不记得王星敏这个人了,他只记得陈北疆,只记得他们之间的誓言:绝不两立、共存!

为什么要立下这么重的誓言呢?他和陈北疆到底有什么私怨?也都记不起来了。他只是清楚地意识到,在他和陈北疆的身后,都有着一大群人,像两座大山,推着他们走到一起。

他们只能拼死相斗,谁也无法躲开谁。最后,他们都会被山碾压得粉碎。

边亚军微闭着眼睛,手里紧握着一把长刀,他忽然想起了白脸。

白脸玩过多少女人,他不知道,反正是很多的。边亚军知道白脸强奸过一个女同学,毁过小燕。老天爷如果不报应他,那真是瞎了眼。可是,如果报应落在了他的妹妹身上,难道就算苍天有眼了吗?

自己呢?自作自受,肯定也有遭报应的那一天。所幸的是,我没有妹妹。这也算是苍天有眼吧!

宝安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两只阴沉沉的眼睛没有表情地注视着车灯前的黑暗。

他几乎没有和王星敏讲过一句话,但是他喜欢她,敬重她,愿意为她拼命。

大串联回来以后,王星敏家门口不断有小流氓滋扰。她上街,后面就跟上一群半大小子,他们骂她是破鞋、圈子、女土匪。宝安为此在王家的门洞里等了三天,当一伙儿小玩儿主在胡同里冲着星敏家院子胡喊乱叫“哥哥、妹妹”时,他猛地冲了出来。喊叫得最开心、最使劲的那小子脸上挨了三刀。

从此,王星敏家门前清静得吓人,没人敢停留,没人敢扔废纸、吐痰,甚至没人敢向院门溜一眼。

但是从那以后,王星敏更不愿和宝安说一句话了。

车行一路,顺子的眼泪一直没有干。他恨,恨柴禾妞。要不是为了她,自己能向陈北疆认熊,卖了星敏姐吗?

唉,怎么能怪柴禾妞呢?

3

陈北疆走了。天还没有大亮,他们就顶着风雪匆匆下山。

事情过后,所有的人都蔫了,像是被自己做过的事情吓傻了,愣愣地缩在暗影里出神。

王星敏在土炕上呆坐了一会,随后,她抹干眼角的泪水,理了理散发,把油灯挪到自己的案台上,开始批改学生的作业。她的神情专注、平和,只是握笔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陈北疆一分钟也不想再停留了。她怕王星敏,在这个女人身上,好像能发射出无数的利刃。利刃穿透墙壁,钻过黑暗和风雪,刺进自己的肌体。她清楚地感觉到,这些利刃正在剜着她的五脏六腑,切割着她的神经,使她想哭,想喊。

终于,她承受不住了,扑倒在刘南征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好像被强奸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刘南征粗暴地把她推开了。

爱是有阶级性的,爱谁,恨谁,带有鲜明的阶级烙印。刘南征从小就懂得这个道理。

性,也区分为阶级吗?刘南征不懂,也从未想过,因为,他那时仅仅十八岁。

在他的一生中,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风雪之夜。十八岁的他,带着阶级仇恨,用性作武器,对一个弱女子进行过一次毁灭性的攻击。

那是他一生中的第一次性经历,也是唯一的一次。

临走前,刘南征在王星敏的身后站了很久,想说点儿什么,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最后,他说:“我愿意对今天发生的事情负责。王星敏,你随时可以去找我,找我的父母,我可以对你负责,负责一辈子,赔偿一切。”

他希望王星敏能骂他一句,打他一个耳光,哪怕是瞪他一眼也好。但是,王星敏一动不动地伏案工作着,神情还是那么专注、平和。在她那双秀美的大眼睛里,既没有坚强不屈,又没有伤感悲戚,甚至没有仇恨和蔑视!什么都没有,像一潭黑水,把一切都沉没在心底下了。

“你他妈的说句话呀!求求你了,说句话呀!”他几乎是哭着喊叫起来。

王星敏还是没有说话。

“你说句话呀!说呀!”刘南征疯了似的狂喊着,猛地一脚踹翻了王星敏的椅子,王星敏摔倒在地上。

她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又伏在案子上工作了。

刘南征拔出刀子,一刀戳进了自己的左手心,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疯了一般拼命捶打自己的头。

此后,王星敏的身影就像鬼魂一样永远地纠缠住了他。

十年以后,当新婚之夜妻子裸着全身向他进攻时,那个鬼影出现了,使他无法尽到丈夫的义务。再以后,妻子当着他的面和别人调情,甚至不明不白地怀了孕,生了孩子,他也恼怒不起来。

4

陈成进村时,王星敏已经不在了。案头,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学生的作业本和教科书。一碗鸡蛋煮挂面一动没动地放在案子中间,上面结了一层薄冰。

他去找队长,那个汉子傻呵呵地笑着说:“昨儿个城里来了几个造反派,硬按着头让我和她入洞房。嘿嘿,城里咋是这么个规矩,要当着那么些人……”

陈成抬起一脚,把队长狠狠地踹倒在地上。接着,他拔出刀,挑开队长烂棉裤的大裤裆,只一刀就把他的睾丸挑了出来。

紧接着,周奉天等四个人杀气腾腾地进了村。

据说,民国的时候这个小山村里来过土匪,他们看山民们太穷,不但什么也没抢,还一家给撂下了一块钢洋。今天来的这些人,是真正的强盗。他们听说了昨夜发生的事以后,全部红了眼,四把长刀逢人砍人,遇狗杀狗。鸡、猪、羊、猫和狗死了一街,家家关门闭户,生产队唯一的大牲畜——那头八百元钱买来的老骡子,被边亚军一刀砍掉一只蹄子,疼得胡踢乱跳。

陈成对几位白发长者说:“她到你们这个穷山沟里来,教你们的儿孙读书识字,八个月,吃过你们一口饭吗?挣过你们一分钱吗?她张嘴叫你们大爷、大娘、大哥,王八蛋们来欺负她,你们还围着看热闹。你们的心,是黑的吗?”

长者们无话可说,都低了头,陈成指着他们的脑门子又说:“你们中间的一个人,像牲口似的糟蹋了她。你们说该怎么办?”

长者们说:“谁打烂了东西,谁家里赔吧!天公地道的。”

队长的老母亲送来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姑娘,说:“这是我的大孙女。按山里头的规矩,给她叔换亲吧!”

“多大啦?”周奉天问。

“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