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祠堂

记忆中的小院和房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客厅中多了两把藤椅和一台电视,电视是五郎带回来的木壳松下,外面用布好好的围起来,连散热器也不放过。

苏城不禁笑了一下,自行坐在藤椅上,面对电视和小小的窗户,觉得很安心。

徐丽雅嘴角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她从电视柜下面,拿出一个大大的罐头瓶子,道:“听说你们要来,我就沸了冰糖水,已经凉好了,你小时候最爱喝了。自己开电视看,旁边还有书,我去把饭热一下,马上就能吃。”

厨房在小院的另一侧,同样是苏城幼年时最熟悉的地方。

苏城深深的嗅着,整个人仿佛都升华了。

门外,传来“噼”、“噼”的炸猪皮声。

苏城不觉笑了一下,端起罐头瓶,喝了一大口的冰糖水。甜丝丝的味道,几乎渗入肺中,旅途的颠簸,也渐渐地消失。

“如果只是荣养休息的话,呆在农村却是不错。前提是衣食无忧,子嗣安宁,有医有药,交通方便……”苏城想到这里,哑然一笑,这样的要求,对欧洲人来说也许是简单的,日本人也快要达到了,偏偏中国,要再过30年,也许50年,才能见到效果。

“那就从我开始吧。”苏城看看窗外的青山绿水,心想:既要生钱,又保住环境,这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窗棂下方是写字台,旁边则是一方书柜。

苏城抱着罐头瓶子走过去,自左向右看去,一些的是自己熟悉的,一些却像是新买的。

苏城会心一笑。这正是80年代人的书架。每一个文学青年都喜欢美学,每一个走过运动的人,都向往着美。

“来,吃点东西再看书。”徐丽雅拿了3个盘子过来,又匆匆的去端菜,口中还道:“里面有些书还是你寄给我的呢。”

“嗯……”苏城露出些笑意,是自然而然的笑。

桌上有带皮的红烧肉,还有喷香的猪尾巴,再加上一盘口条,一盘青菜,以及一份蘑菇,确实是难得丰盛的晚餐。

苏城静静的坐了下来,挨个品尝。

徐丽雅笑看着,说道:“你这个孩子,怎么回家了也这么安静,以前不是整天吵吵闹闹的?还真的长大了?有对象了吗?”

“妈。”苏城顺嘴就叫了出来,笑笑道:“算是有对象吧。”

“那就好,怎么不带回来看看。”

苏城傻笑两声,低头吃菜刨饭。

徐丽雅也就不吭声了,给他添饭后,才一起吃。

苏城很快就适应了这个环境,心情大为放松。前些天积累的疲劳困倦,兴奋担忧全都涌了上来,吃饱了饭,没说两句话就睡着了。

徐丽雅给他盖了一床棉被,在旁看了会儿,又去厨房熬粥,等到晚些时候,再唤苏城起来喝粥说话。

第二天,苏城准备睡个懒觉。

赖到窗外全明,却听到絮絮梭梭的声音,像是好几个人低声说话似的。再看看手表,也不过清晨9点。

苏城一想,还是起床了。

出到院子里,果然有好几个人等着。

是四表舅和三舅。此外,还有几个远房亲戚,一边和母亲徐丽雅聊天,一边注意着房子这边。

苏城出门来,好几个人都站了起来,说:“城子来了。”

也有同辈分的,就喊一声“苏城”。

“各位早啊。表舅,三舅,这就起来了。”苏城打了一盆水,就在院子里洗漱了一下,也坐了过去。

表舅曾经去过东营,也是五郎和四郎的父亲。三舅则是四妹徐凤的父亲,他的年纪较小一些,也就刚到40的样子。

两人都有些紧张,道:“苏城,我们是过来谢谢你的,五郎、四郎和你四妹,都有出息了……”

苏城让他们把感谢的话说完,才笑笑道:“身边总是要有人帮衬着,五郎他们做的都好,你们不用担心。”

见他态度没有什么变化,老农模样的表舅笑呵呵的松了一口气,用肘子捅捅三舅,笑道:“你看,我就说苏城不是那种有了钱就忘了乡里的人,这不是挺好的,让他们兄弟们互相帮衬着。”

“你这人。”三舅是比较精明的人,家里开着小卖铺,常去镇里进货,对苏城的地位了解更深,来前也警告了旁人,没想到,转眼间就被表舅给卖了。

苏城装作没听到,笑呵呵的道:“我准备去祠堂看看,咱们边走边说?”

“正好,爸昨天还说要祭拜先人呢,走,让咱老祖先也看看,咱们老徐家出的种。”三舅拉着苏城就走。虽然不是一个姓,但苏城从小在荆山长大,并没有受到多少歧视。相反,由于姥爷的爱护,唯一的女儿徐丽雅独自拉扯苏城长大,也没有遭到太多的质疑和批评,在这个年代,是极难得的。

苏城还记得小时候,全村的舅舅们出动,扛着扁担和锄头,找邻村麻烦的事儿。要说起来,也就是邻村的几个泼皮见到外出的徐丽雅,嘴头上犯贱罢了。

那一场架打的很大,有好些人受伤,还有人被送去了医院,据说公安都出动了,回过头来,却是各家送东西给徐丽雅,劝她不要伤心难过。

正是那些溅血的衣衫,将苏城的心收拢了。

徐丽雅在后面追上,给苏城披了坎肩。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几分钟就到了村子的中央。

荆山村的后面,就是徐氏祖坟的所在地,祠堂稍微建到了前面一些,却是仿古的建筑,虽只一层,但高高大大,窗几明亮,称不上威严,却也堂正。

“请外面人来建的?”苏城小声问。

“你姥爷挑大梁,兄弟子侄们一起上阵,全村老少建起来的。”表舅得意的道:“我可是每天50个工分的大工。”

“又记工分了?”苏城随之笑了起来。

“村子里没钱,说是计分了给东西,也就五郎回来那次,兑现了点,我还有好几百分放着呢。”表舅非常老农的咳嗽了两声,看着苏城,道:“我们把工分钱剩下来,开了大路。这次回来,是不是觉得好走多了。”

苏城一脸苦色,道:“那也叫好走啊。”

成绩被抹煞,表舅不满的道:“要还不好走?那你修洋灰路去。”

“您还真别说,我回来以后,是要给咱们修洋灰路的,一条不够,咱不光往镇里修,还往省城修。”

“城子,你可要想好,修路是好事,没必要修那么长的路,现在修路可贵着呢……”表舅没有料想中的高兴,反而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前面,忽然传来重重的咳嗽声,道:“苏董事长愿意给家乡修路,这个是好事啊,咱们应该支持的。”

苏城抬眼去看,却是个不认识的高瘦男人,外穿夹克,内穿衬衫,一看就是个干部。

姥爷徐宝明站在干部身边,介绍道:“这是咱们巴县的茹县长,他听说你来了,今天清晨坐车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