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虞年年蹲在雪地上,空了时间就拿草茎在地上练习那三个字,几百遍下来,倒也是有模有样,只是比起慕容澹的,要逊色稚嫩许多。

她有时候特意让慕容澹看看她写的字,但慕容澹一直没提出要告诉她剩下的两个字念做什么,她只当自己写的还是不够好,便更加努力。

距宫中元日宴还有十日,徐娘子说今日要进行考核。

那些女郎破天荒的,又起了个大早来了舞坊,一个个穿得厚实,捧着手炉,身后跟着奴婢,容貌妍丽,身姿婀娜,连太阳都不吝啬赐予她们更多温暖。

虞年年跟她们比起来,一身灰扑扑的衣裳,倒像是个灰头土脸的小耗子。

听她们三五成队议论,虞年年才知道,昨日虞令月的马惊了。

“倒是像早有准备一般,从腰后摸了匕首,将那马捅死了。”

“啧,真是恐怖。”其中一女面露嫌恶,用宽大的袖摆掩住唇鼻。

“她向来就是野蛮的,连人都敢……”

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虞令月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依旧短衣长裤革靴,腰上别着短鞭,款步而来。

看模样不像来比舞的,倒像是来打架的。

虞敏敏一见虞令月,暗搓搓将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虞令月走近了,她却不敢放肆了,只狠狠将目光转向虞年年,瞪了她许久。

虞年年前几日和虞令月有过交集,听说是问她求些布料过年,谁知道还说了些旁的什么。

虞令月的腿没事儿,虞敏敏窝了一肚子火,不管虞年年说没说,这事儿多半都迁怒在她头上了。

徐娘子及时出现,缓解了略微有些僵硬的气氛。

“今日试题大家都知道了,不必我多言,是《公莫舞》,倒是不曾难为你们,不过最基础的。”她从匣子里小心取出那块儿水润透亮的玉佩。

“谁跳的最好,这便是谁的。自然,各位都是府中娇客,不缺这等俗物。不过此乃你们父亲,虞太尉亲手选出的彩头,赢得了,面子上也有光。”

一众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舞坊角落里都烧着炭盆,人一多,温度也上来了,加之气氛热烈,一时间将不少人的脸蒸的发粉,娇俏不已,纷纷脱了外氅,露出里头华丽的舞衣。

旁人想得那玉,许是为了父亲的青眼,但虞敏敏不是。

她咬了咬唇,眼波流转,母亲管家,自己与父亲见面最多,得他的东西自然也不少,倒是不缺块玉,不过是想拔个头筹,面上有光,让谁也压不过她去。

她目光在众人之间扫视一圈,被她一瞧,不少人都打了退堂鼓,敢跟虞敏敏抢东西的,下场大多不怎么好。除了几个母亲尚且得宠的妾室,暗地里对她翻了个白眼。

都是妾生的,谁比谁高贵?虞令月个嫡出的都没你跋扈。

虞年年捏着手指,她自然清楚虞敏敏的性子,掐尖儿要强,除却虞令月,谁都不能强过她去。若是自己真赢得了这块儿玉,指不定要怎么磋磨她。

但她就是想要,这是第一次,除却自由之外,如此渴求一件东西。

为了慕容澹。

徐娘子用眼神示意虞年年,让她收敛锋芒,不要抢了这些娇客们的风头,虞年年看得懂徐娘子眸中意思,却只能羞愧的将头低下,当做没瞧见。

她不怕的,如果喜爱一件东西,却没法轻而易举获得,又吝啬付出代价,怎么能称得上喜爱呢?

徐娘子目光一深,暗暗叹口气。

无论从长幼还是身份尊卑,虞令月都该第一个上场,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她,包括徐娘子对她也做了个请的手势。

虞令月倒是不在意的勾唇,随意找了一处落座,“谁说我要同你们比的?取悦人的玩意,也值得我来学。”

此言一出,许多人脸上都挂不住了,尤其虞敏敏,脸色铁青,跟虞年年房里煮饭的鼎一样。

她自诩不输虞令月,让她这么一说,自己不也成了取悦人的玩意了?

但谁都没胆子正面跟虞令月掐架,除非不要脸也不要命了,只能暗搓搓在心里扎小人。

徐娘子倒是不觉得虞令月这话有什么,她教过许多家的贵女,的确没有一家,如太尉府这样的。

不但要求所有女儿都学,还要学精,甚至家主亲自予了彩头让她们比舞。

真正高门大户让女儿学舞,不过是长些见识,等宴会时候能对舞姬点评几句,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说不出来,要让女儿真真正正上台献技,简直丢人。

虞年年对这话也不甚在意,姜夫人扔她来学,本就是存了让她取悦人的想法,原本就清清楚楚心知肚明的事儿,只不过被人点明出来,她没必要羞恼自卑钻那牛角尖。

若非论起来,她时时刻刻都是被人提醒着:你是玩物,若是旁人说一句就自怨自艾一句,她早跳江死了。

她现在只想要那玉佩。

虞令月不肯参与,第一个上场的就是虞敏敏了。

她明显因虞令月那番话心有芥蒂,挪转腾跃间都心不在焉,一边想出风头,一边又纠结若是真跳的好了,可不就是取悦人的舞姬了?

连平日里一半的水平都没发挥出来。

徐娘子皱了皱眉,表示不满意。

接下来几个人,为了不得罪虞敏敏,一个个都藏着掖着,甚至还有才上台,就将脚扭了的。

半个时辰下来,连个能看入眼的都没有,徐娘子脸青了一片。

旁人家聘她来的时候,明确就表示了,无需让女儿们精通,学些皮毛便算了,她教起来没什么压力。来太尉府的时候,虞太尉可是耳提面命要她让这些女郎出师,如今一个个跳成这模样,简直砸她招牌。

她怎么同虞太尉说?

接下来倒是有几个不错的,但身份太低,有的甚至是陪嫁滕妾的女儿,明显不符合虞太尉的要求。

她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叹口气。

虞令月挑眉看自己这些妹妹们跳舞,她坐在胡床上,并不端正严谨,倒是有了几分风流戏谑意思,真像是看舞姬跳舞的贵公子哥儿。

惹得不少女郎羞愤脸红,敢怒不敢言。

虞年年是最后一个上场的,四周坐了一圈儿妙龄女郎,她们由女婢打着扇,垮着一张脸,全然没有平常的娇笑热络。

显然还没走出虞令月那句话的冲击。

虞年年没有舞衣,徐娘子也不想她过于出彩,只让她穿着依旧灰扑扑的衣裳登台。

没人稀罕瞧她,大家都知道虞年年平常最笨手笨脚,从来没能跳完整过一支舞,所以根本构不成威胁。

虞年年才方在台上站定,徐娘子便出声,指尖冲她一点,“你,不要跳这支,换《七盘舞》。”

所有人一怔,想徐娘子是在刻意难为虞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