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终南山的闵镇新搬来一户人家, 主人是个漂亮的小寡妇,颇为富硕,有一座三进的院子,养着一些仆从 。

具体多漂亮没人知道, 因为她不大出门, 且时常带着帷帽。

只听说家里原本是做生意的, 丈夫一年前不幸死了, 家中也没有长辈, 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她见着旧处伤心, 所以搬来了闵镇谋生。

“如今整个大梁, 也就凉州稍微安全些, 旁的地方流民四起, 甚至有落草为寇, 烧杀抢掠的。”李娘子将虞年年的头发尽数挽上,梳成妇人模样。

虞年年落在桌上的细白手指无意识颤了颤, “好像一进凉州,氛围是不一样, 安定祥和许多。”

途径别处的时候, 必定能见着些衰败景象,也只有凉州没有。

李娘子无比夸耀道,“那可不是,凉州和别的地方不同算是自成体系,朝廷手伸不到这儿,咱们这儿也没有什么苛捐杂税要上交,百姓都相对富足些。

若是朝廷真伸手往这儿要,凉州王便要剁了朝廷的来使,再将那尸体送回去。

今年水灾厉害, 咱们这儿早早就疏通了运河水渠,一点儿波及都没有。”

“若是有难民想往这儿跑,男的得进凉州的大营待半年磨练心性,不然是不会让他们定居此处的。人人都知道凉州的军营走一遭,跟扒皮一样。女的则要是有熟人接引,所以并无多少人往这儿走。”李娘子还在絮絮叨叨的,看似对慕容澹极为推崇。

门外跑进来个小丫头,十二三岁的模样,梳着双髻,髻上坠着铃铛,走起来叮当作响,“夫人,隔壁邻居来了。”

虞年年有些奇怪,她也不认得邻居,怎么殷勤来了?

但晾着人家总归不好,便匆匆忙忙在发上簪了朵白绒花,出去见客了。

她现在可是丈夫刚死没几年的小寡妇,若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并不成体统。

隔壁的齐娘子穿着打扮整齐,一身清减,看模样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她手臂上挎着一篮子鸡蛋。

虞年年从堂后绕出来,一身白衣,弱柳扶风,不胜婀娜。

那张脸精致的像是老天爷偏爱下的产物,齐娘子不由得呼吸一滞。

怪不得这附近都说新搬来的小寡妇漂亮呢,当真动人,也感叹她夫君真是没福气,早早就死了。

“昨儿就想来了,但看你还没收拾完,我怕耽搁你,只能今天来。带了些自家产的鸡蛋,你别嫌弃。”她自来熟的握上虞年年的手,“生的这么瘦,凉州风大,多吃点儿,省的把你刮跑了。”

她口音像王娘子,都是热情的人,虞年年听着亲切,不由得多说了几句话。

齐娘子恨不得将虞年年祖宗八辈都刨出来。

“我丈夫生前性格暴虐,不知与多少人结下仇,有一日让人街头打死了。”虞年年揪着衣角,为自己的“丈夫”,想了个并不体面的死法。

她想酝酿些泪水,结果满脑子都是慕容澹阴沉的脸,实在哭不出来。

齐娘子心疼的抹了抹眼泪,“真是委屈你了。”

交谈下来才知道,齐娘子丈夫是个小亭长,十里八村的事儿都管,她也是个闲不下来的人,所以在镇上当了红娘,大半部分的姻缘,都是她牵的线。

齐娘子不愧是当红娘的人,三句话两句话都离不开本职,“你今后可有嫁人的打算?”

她眼睛亮的像是夜里的猫头鹰,看得虞年年浑身汗毛倒立,赶忙摇头,“暂且没有。”

“那招婿呢?你家底我看不薄,若是嫁人还有些吃亏,不如招婿稳妥。”

虞年年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摇头,脸颊红红的,“也……也没有……”

齐娘子啧了一声,又摸上她滑嫩冰凉的手,神秘靠近,“老姐姐认识几个俊俏漂亮的年轻人,都格外讨人喜欢,若是不想再成婚,给你介绍了养着也不错。以小虞娘子的品貌,他们就是倒贴,都恨不得削减了脑袋挤进来。”

“你丈夫都死了一年多了,人总要往前看,不能总沉浸在伤心里走不出来,大好的青春年华呢,总不能一辈子这样孤苦伶仃,连个贴心人都没有。”

虞年年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复她,“姐姐,我暂时还不想这些事儿,等往后再说罢。”

她总得在这儿立住了脚,确保慕容澹不会追过来。不然现在就谈婚论嫁,不是在祸害别人吗?

常言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所以兄长将她送来慕容澹封地了,而且一路走下来,的确凉州才是最安稳的地方。

齐娘子便不再提给她介绍人的事儿,“那你也得做好准备,闵县风气开放,走在路上指不定哪儿年轻小伙就来送你花了,有看中的,跟姐姐说。”

虞年年点头,没将齐娘子的话放在心上。

隔了几日,虞寄白留给她的铺子已经修缮好了,虞年年旁的不会,只有琵琶弹得好,若是教舞她体力跟不上,便开了琴坊,坐馆成先生,教人弹琵琶。

束脩一个月也就一枚铜币,若是想的话,还能在这儿住着,就是别嫌条件简陋艰苦。

虞寄白留给她不少钱,足够她挥霍一辈子,但她不想像个废人一样,还是想找些事情来做,实现自己的价值。

诚如李娘子说的,凉州与晋阳大不相同,民风开放,她即便做女先生,也没有人置喙,才开业第一日,便有人找上门来。

是个哥哥和妹妹。

打扮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衣衫都破了。

两人一见虞年年便跪下了,女孩三四岁的样子,讷讷不言,什么都不懂,紧张的抓着兄长的衣角,男孩则是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夫人,求您收留我妹妹。”

他取下腰间的钱袋子,将里面的铜币全都倒了出来,“我今年十四,要去军中服兵役,这儿并无亲眷,妹妹没人照顾,还烦请您代为照顾。”

李娘子凑过去同虞年年小声道,“凉州是有规矩,年满十四的男子,要去军中服兵役两年,如今的凉州王也没有例外,若是违抗的,便被杖责赶出凉州。”

“您只管让她吃住,她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做。这是二十四枚铜币,求您收留她。”说罢,便朝虞年年磕了个头。

他也是走投无路了,听说县里新开了个琴坊,主人是个年轻寡妇,温柔善良,他才腆着脸,将妹妹寄托在这儿,总比让人自己留在家中要好,他两年后便回来接妹妹。

虞年年见不得他们这么哭,赶紧将两个人扶起来,也没数桌上的钱,“你放心走就是,你妹妹我不会让她挨饿受冻的。”

李娘子觉得这小姑娘是个麻烦,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得,若是真留下来,便得当母亲一样照顾她,若是回头病了,弄不好,就要一命呜呼。

但到底虞年年是主子,她若执意要留,自己也没什么劝解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