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自救 第7章 义结金兰(第2/2页)

沈达一愣,没想到洪三竟这么坦白。不仅几句话托了底,还把加入永鑫公司的原因也全盘托出。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洪三这一番真言虽然有点泻底,但好在真诚,沈达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把自己的缺点和糗事全盘托给旁人的,不由得缓缓点头,沉吟道:“见惯了他人机关算尽,头一次遇到洪三兄弟这样吐露真言的。你是个真性情的人!就为这点,敬你!”说着,两人又干了一大碗。

这一大碗下肚,洪三只觉得一阵反胃,差点呕了出来。之前喝进去的酒似乎再没肚子可装,从食管返流上来,尝到一股呛人的辣味。

洪三咬紧嘴唇,将这点酒强压了下去。之后也不知道所为何事,居然有点悲上心头,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哭道:“可惜我没本事啊,眼见就小命不保了。我就担心我要是走了,我娘怎么办,小林子怎么办?我还没找到我严华大哥呢啊。我得见着他再走……”沈达早就猜到洪三是来求庇护的。依着他本来的脾气,确实未必会管洪三这号人的生死。然而当他听到洪三吐露真言后,反倒觉得洪三是一条真性情的汉子。虽说为人有点浮夸虚伪,但人浮于世,谁又不是戴着面具做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时候,并不是你想成为什么人就能成为什么人。洪三一没读过书,二没练过武。在上海这个大染缸里,论背景、论身价可以说是一文不名。若不精通点旁门左道的伎俩手段恐怕还真是生存不下去。其实,就算是沈达这样文武兼修、名震上海的十三太保,不也只能屈居人下,夹着尾巴做人吗?

其实从本质来讲:洪三和沈达完全是同一类人。只不过后天走的道路不同,这才变成了两个看似截然不同的人。若从本事来说,沈达可能还要自愧不如。毕竟洪三刚到上海就能赚回一个赌场,而沈达苦心奋斗二十年,赚回来的却只有一个教头的虚名。想到这里,沈达突发感慨,拍着洪三肩膀道:“洪三兄弟,你放心,只要我沈达在你身边就能保你安全!”

“真的吗?”洪三泪眼婆娑地望着沈达。

沈达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洪三还有兄弟和妈妈可以惦记。自己却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一时也有点唏嘘,叹道:“人活着,无论到怎样的境界,有几个人惦念总是好的。我自幼父母双亡,被师傅带大。后来师傅也过世了,到现在我孤身一人,有时想找个喝酒的人都没有……”说到动情处,沈达这个铁汉竟然也红了眼眶,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

洪三见状,义气顿生,拍着胸膛道:“沈大哥,反正我现在也没找到我大哥,不如你就当我大哥吧!以后喝酒叫我就是啦!”

沈达一愣:“你是说?”

洪三擦了擦鼻涕,又抹了一把眼泪:“你要是不嫌弃,咱们今日就结为异姓兄弟。以后我娘就是你娘,我弟就是你弟,我老婆……当然还是我老婆。嘿嘿,怎么样?”沈达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把周边酒客的眼光都吸引了过来。

洪三不知道沈达为何发笑,不禁有点心虚,颓然道:“是我不配,当我没说……”

沈达正色道:“配!就凭你刚刚唱的那曲《满江红》,就配做我的兄弟!”

洪三欣喜地跪拜在地:“好!那今日以后洪三元、沈达二人就正式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沈达见状,也跪拜在地,抱拳道:“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洪三虽然已经醉的有点不成样子,却还拼命保留最后一份清醒,急道:“不行,大哥,咱们今天,今天得交换个信物什么的,我怕我明天酒醒了就忘了,或者你醒了你赖账……”

沈达早知道这兄弟鬼心眼特多,听他这一提议只觉有趣,也没在意,憨笑道:“好,好!交换信物……你有什么?”

洪三左右思量,双手摸遍了全身,虽然摸出点银元纸票,却都不足以当成信物。值钱的东西多半都在装修赌场的时候当掉了,也没想着赎回来。

摸来摸去,最后却从钱袋里翻出一枚铜制的筹码,筹码正面刻有“英雄赌坊”四个大字。洪三虽然醉,却还记得这筹码是自己赌场之物。便在筹码上咬了个牙印,递给沈达。

沈达接过筹码,不由一愣:“这是……”

“我们英雄赌坊的筹码啊!”洪三道:“这枚筹码可是我洪三来到上海之后第一份产业的见证,意义非凡,赠与大哥,希望能给大哥也带来好运,也能早日施展自己的抱负,出人头地,干出一番不凡伟业。兄弟到时候定跟随大哥左右!”

沈达摩挲着筹码,感叹道:“原来这小小的筹码背后,竟然有如此深厚的故事。三弟,你放心!大哥会好好保存,也会牢记三弟的话!”说着,去摸着自己的衣兜,也想掏出什么有意义的物件出来,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这才隐约想起来:但凡值点钱的物件,早被他当了换酒喝了……

洪三也看出了沈达的窘态,便说:“大哥,随便什么都好……”

沈达摇头:“三弟,你赠我如此意义非凡的礼物,我怎么也要回赠才是。要么三弟,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大哥只要有,一定不会推托!”

“我想要……要……”洪三的话就卡在这个“要”字上,一连要了三次,最后却不胜酒力,一头栽倒在地,打起了呼噜……

沈达没想到洪三的酒量竟如此之浅,也难为他肯舍命陪君子,就跟自己喝了个天昏地暗。当即喊小二结了账,然后背着洪三离开酒馆。

走到街上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风微凉,街面冷落。沈达敞开衣襟,大步向前。背后的洪三仍旧迷迷糊糊,嘴里不断念叨着:“沈达是我大哥了。嘿嘿……我偷偷告诉你十三太保……教头……沈达,是我大哥了……”沈达哭笑不得,也不搭话,只是背着洪三,一路往赌坊的方向走去。不过背上的洪三显然也没个安生劲,趁还有一口气,竟又含含糊糊地唱起了《满江红》:“攀衣拦马哭声惨……”

沈达心有所感,竟也跟着洪三高声唱了起来:“刺腑摧肝血清言。烽火连年遭劫难,忍见父老受摧残。君命难违回朝转,愿尽孤忠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