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出走

晚上蒋杰来接我,我下午从医院回来以后又接着睡了一觉,蒋杰来时感冒已经差不多好了。他送我到公寓楼下,我和他道别,他却执意说:“让我送你上电梯吧,你住那么高的楼层,万一有哪个坏蛋突然在哪一层劫住你可怎么办。”

我笑道:“不会,这小区挺安全的。”

“我只是送你到门口,看见你用钥匙开了门我就走。”他挡在电梯口,两手揣在裤兜里,歪着头看我。

“好吧。”我不再坚持。

电梯一直往上,并没有碰到所谓的坏蛋,蒋杰却一脸坏笑地看着我,我横了他一眼:“我现在只看到一个坏蛋在我面前。”

到了我的楼层,他等到我用钥匙开了门,便摁下电梯的下行键准备下楼,我摇摇头,笑道:“你进来喝杯茶吧。”

“嘿,我正好口渴了。”他立刻走进屋来。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我的住处,一进来便四处打量,点点头道:“窝虽然小点,不过很温馨,很特别。”眼光落在鞋架上,我看出他的用意,便冷笑道:“我这还没有男室友,你不用疑神疑鬼的。”

“没有没有。”他不好意思地笑道。

我给他冲了杯绿茶,说:“坐吧,我这没有沙发,只有榻榻米。”

他斜倚在榻榻米上,看着客厅墙上我的大幅照片,说:“这相片照得不错,挺有生活气息,眼神照得非常好,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很漂亮,像羚羊的眼睛,很像罗马假日里面那个女主角。”

Michael也曾经说过我的眼睛像羚羊的眼睛,想到这我不禁又难受了,都一天了,Michael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喝完茶,他看看表,站起来道:“我该走了,我再待下去就真的不想走了。”坏笑又浮现在他嘴角。

我站起来送他到门口,他一手撑着门,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会有耐心等你的,请你多少也要给我一点鼓励,有时候我也不是那么厚脸皮的,但是在你面前我好像一直都厚着脸皮。”说着自己也嘿嘿地乐了,“好啦,我走了,我明天给你打电话,请你看一场电影,算是我改过自新之后正式请你赴约行吗?”

我想我明天就辞职了,要离开Michael了,明天,明天再说吧,我对他说:“明天你给我打电话再约吧。”

他走进电梯里,微笑着朝我摆摆手,电梯门就关上了,我折回屋里,把自己藏在鸭绒被里,想起明天不知道如何面对,眼睛就潮湿了。

第二天一早,还没去自己办公室,我就直接奔人事部,把辞呈交给了人事经理,她讶异地张大了嘴:“为什么要辞职?”

“我想换一个环境,仅此而已。”我把想好的腹稿念出来。

好吧,她说,我去找老板谈谈,他同意我也没办法。

说完她就拿着我的辞呈去找Michael了,我在外间我自己的办公室里心不在焉地干着手头上的活,等她出来,不到十分钟她出来了,冲我挥挥手说:“老板要跟你谈谈,你去吧,一会我再来找你。”

我只好硬着头皮进了Michael的办公室,他穿着一套浅灰色西服坐在那里,没有扎领带,脸色是疲倦的,看见我进来,便示意我坐下,我坐在他对面,他看着我,足足十秒钟没有说话,眼睛里满是困惑与忧伤,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低声道:“So,are you leaving me now?”我一听到他的声音,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我心里在叫我不要,不要离开你,但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地说:“Yes.”

他摇摇头,一直摇头,不再说话,我那么清楚地看到他眼中挣扎的痛苦,但是我却像被施了魔法,无法开口再说一个字。

良久,他说:“我不想强迫你,既然你决定了,那么……”他拿起笔,刷刷地在我的辞呈上签了字,递给我,我接过那张纸,心里充满了悲凉,这一张纸,从此就会把我与Michael隔在两个世界了。他用手撑着额头坐在班台后面,我不忍心再看下去,强忍住泪水,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Yan.”他叫到,我的心一颤,停住脚步,我的脸上满是泪水,我没有回头,他却没有再说话,我便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人事经理看到Michael签字的辞呈,叹了口气,看着我,用她惯常的口气说:“太遗憾了,请问你什么时候走?”

我说我最好马上走。

“不可以,我现在连交接的人都没有。”她惊呼,“你这不害我吗你。”

可是我真的无法在Michael面前再多待一秒钟了,人事经理看我这么坚决,于是拨通了Michael办公室的分机,没有人应答,这时候,Michael大步走进了人事办公室。

人事经理冲着Michael摇摇头说:“Mr.Taylor,她希望今天就能走,但是我现在确实没有人交接她的工作。”

Michael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淡,声音也一样:“她等不及马上就要走的话,让她走吧。违约金不用偿付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紧咬着下唇,生怕眼泪流出来,人事经理耸耸肩,说:“既然这样,那就只好你和我简单交接一下了。”

在我离开公司前,Michael的办公室门始终是关着的,我多么希望他能开门走出来叫我不要离开,可是他没有。

我身心疲惫地回到家,关了手机,藏进被子里,呼吸着我所熟悉的鸭绒被的气味,觉得不再像往常一样能给我安慰,眼泪打湿了被子和枕头,突然,我想逃离这个城市了。

就这样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照镜子一看发现眼睛肿得像水蜜桃似的,拉开窗帘看着楼下,觉得白天比黑夜要让人好过得多。我重新又回到这个世界了。

突然门被拍得震天响,我生气地想谁这么无耻不摁门铃,突然又想起我的门铃已经坏了好几天了,一直都没有心思找物业来修理。

从猫眼里一看,原来是蒋杰,我叹了口气,开了门,他站在门外,狠狠地瞪着我:“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差点报警!你搞什么手机关机?”

我才想起前天他说过周一要约我,可是我昨天从公司回家之后手机就一直是关机的。

我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冷冷地盯着我的眼睛:“谁让你哭成这样?那个该死的鬼佬欺负你了?”

“没有”。我把头别过去。

“还说没有?”他大声说,“你这是何苦?被他欺负了还要替他隐瞒,你怎么不泼他一脸水?”他挖苦道。

“你如果想来挖苦我就立刻请出去。”我叫道,“我不需要你的挖苦也不需要你的同情。”我拿梳子拼命地梳我的头发。

他不再说话,夺过我的梳子,扶我坐下,用手轻轻地理顺我的头发,声音柔和了很多:“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你伤口上再抹一把盐,看你难受成这样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看你气成这小样,两个大红眼泡子往路中间一站,人都以为红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