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崎太太的巴黎(第2/4页)

就在村崎太太离开屋顶的同时,飞田君上来了,看见我就跑了过来。他似乎还穿不惯西装,身上的有些短。看他那副红着脸跑过来的样子,就仿佛漫画里受人欺负的孩子被放大了似的。

“木崎君,吃午饭哪?”

“对呀。”

我又回头望着那片高楼大厦,机械地把剩下的三明治放进嘴里。成排的窗反射着夕照,发出橘红色的光辉。其中一扇映着一个圆圆的太阳,里面的人一定觉得刺眼吧。百叶窗多半已经放下来了,不过他们大概想都不会想到,太阳光正想要穿透百叶窗吧。

“刚才,代,她给我写了字条。”飞田君显得很兴奋。我感觉有些疲惫,真希望有个人能替我陪他说话。

“什么?字条?”

“给我写的!”

“写的什么?”

“你看。”

打开那张折得很小的字条一看,字写得特别乱。我把它拿到眼前读出声来。

“飞田君,PLZ给向井的MS回电话。代。”

“这字条是她亲笔写的,是写给我的。”

“她的字怎么这么乱,没想到……”

我一边把垃圾团成团装进袋子里,一边说道。字条差一点也一起塞了进去,飞田君赶紧抢了回去。

“这可是我的宝贝。”

“真恶心。”

我站起来掸了掸大腿。

“你的活干完了?又不吃午饭,到这儿来干什么?”

“那个,我实在待不住了,碰巧前辈也在这儿……”

“可别误了发件。”

他似乎没在听我说话,又打开那张字条,用手指慢慢地描着。

今年刚进公司的飞田君暗恋着同期的代。在别人眼里,他爱得很苦,确切地说,是惨不忍睹。代长得很漂亮,性情也不错,我也不小心喜欢上了她。她着急的时候,小嘴一撅,可爱极了。代刚刚分到这个部门来的时候,曾在每月一次的公司员工大会上获得过新人奖。据说飞田君在新职员培训时,对偶然坐在旁边的代一见倾心。据说在培训的那一个月里,他晚上睡觉时备受煎熬,只因为这段时间里见不到代。

起初大伙都鼓动他做这做那,有的说“你请她吃饭”,有的说“不管有的写没的写,你每天都给她发Email”,等等,过了一段时间,就没有人再跟他说什么了。因为任凭别人怎么煽乎,飞田君就是不付诸行动。

“我告诉你啊,女孩子最讨厌你这样了,知道吗?”

“嗯,知道知道,就是不招人待见,我这人。”

“知道就好。”

“那我也认了。”

“你把自己糟践到这个地步,也改变不了什么呀。”

“没关系,真的,我不想改变什么。”

“哼……”

我硬把他拽回了办公室,不然,他恐怕会一直在那儿待下去。刚进门,飞田君就被支店长叫去了。几天前我就听说代从下个月起要调动工作,但是没告诉飞田君。

虽说营业时间已经结束,可是像往常一样,工作并没有结束。旅游旺季已过,八点以后就不剩几个人了。飞田君的同期同事好像要聚餐,八点之前陆陆续续走了。我看见飞田君夹在这群人中,一边打卡一边和代聊着什么,真是稀罕。别看这会儿他这么兴奋,估计在接下去的几个小时里,他就会知道她调职的事。一想到这,我有些可怜起他来了。

活干得差不多了,最后我正打算制作加入票价的最终报价单时,两位前辈来叫我一起吃饭。两位都比我早一年进公司,都是女性。说是昨天我替其中一位做的本该她负责的繁琐的报价单获得了相当大宗的订单,所以作为答谢,要请我吃饭。她还说,今天去的那家餐馆,两个人吃两份的话,菜量稍嫌大了一些,恰好木崎君吃得少,点两份就够三个人吃,很幸运不是?

“其实我吃得也不少。”

“是吗,看你这么瘦?”

“我一点也不瘦。”

“瞎——说。”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有什么好笑的。这些人精神头怎么这么大呀。相比之下,我确实显得清瘦了一些。

从事现在这份工作眼看快满三年了,工作效率却毫无提高,反倒是一年比一年神经质。记不清是第几次了,我把未来几个月的出票期限和台历进行比对、确认之后,又翻台历从头开始重新比对一遍,这让我有时为自己感到担忧。而且,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我觉得和别人的相比,自己的台历一天天在变小。有人笑话我说“你有病啊”,我一边否认,一边却有一种预感在那儿闪闪烁烁,认为自己马上就能想起忘记做的什么事情,闹得心神不宁。

“木崎君,今天晚上没别的事吧?”

“没有啊。”

“飞田君他们聚餐,没叫你参加吗?”

“那是新员工聚餐,我都第三年了。”

“啊,是吗。木崎君工作一向认真哪。偶尔也麻利着点,早点干完,去轻松轻松嘛。”

“不好意思,我真的是做不完。”

“走——吧。发件明天早上再说吧。”

“就是,你这么拖拖拉拉的,多累呀。晚上别加班,早上早来点。”副支店长正巧经过,他用一捆小册子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说道,“你的脸色可一直不好看哪。赶紧去吃饭,明天再发。”

“是……”

结果,我只做完最低限度的工作,就被她们推搡着离开了公司。

她们带我去的台湾饭馆,菜量的确很大。她俩很能吃,也很能说。语速飞快,我听不太清她们在聊什么。虽说是跟她们一起来吃饭,可我觉得我这个人的存在可有可无。

她们俩东拉西扯地聊着,差不多都是公司里的八卦,自然也聊到了飞田君。

“飞田君真够可爱的。和代一说话,脸就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的。”

“没错,没错。人家女孩子得多为难哪。”

“根本没戏。忒可怜了。”

“不过,他好像是认真的,不管怎么说。”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她俩居然无限感慨似的小声说道:

“是吗?”

“那就更可怜喽。”

突然没人说话了,我想要换个话题,可一时间想不起说什么好,就问她们知不知道村崎太太。

“你说谁?”

“就是打扫卫生的太太,头发紫色的……”

“噢,她呀。就是在厕所揪纸的那个人吧?”

“在厕所揪纸?就是她,她说想去巴黎呢。”

南瓜烩虾仁端了上来,她俩欢呼一声“哇,真香啊”,便大吃起来。

看样子,她们对于村崎太太也就知道这些了。难道说就连村崎太太那古怪的发型,对于她们来说,也只不过是进了视野又出了视野,仅此而已吗?吃着吃着,我感觉真的有些累了,又要了一杯啤酒后,就不怎么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