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4/8页)

健叔和王超几乎同时大叫∶“不要,你在这里给我们作证。”

健叔说∶“我跟你死嗑了。”

王超说∶“这有什么,看我的手气。”

王超打着饱嗝,掂量着剩下的几个馒头,举棋不定。而我早知道结果,虽然最后大家都挺高兴,但肯定会吃得很难受,就好比政府看老百姓一样。

最终,王超选择了二号馒头。

王超狠狠地咬了一口,说∶“哈哈哈哈哈哈,肉的。等等,不对啊,怎么都是肉的,我看看你的。”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现在老百姓的觉悟这么高,到倒数三个馒头的时候已经产生了质疑。

王超夺过健叔的馒头,全部掰开,发现都是肉的,再把自己的馒头掰开,发现也都是肉的。王超对着我说∶“好啊,你小子自己留这么多豆沙的干嘛,快交出来。”

我说∶“我这也都是肉的。”

王超说∶“那么说是三十个肉的。”

我说∶“对。”

健叔说∶“你怎么就不买点豆沙的?”

我说∶“实在是没有,人家今天只带了肉的。”

健叔说∶“那你怎么不早说?”

王超说∶“是啊,你存心看我们两个出丑是不是?”

我说∶“没没没,我看你们这么起劲,不好意思打断。”

健叔说∶“这三十个肉的吃着多腻啊,我都饱了,但如果现在有个豆沙的,说不定还能吃半个。”

王超说∶“我都快吃吐了。”

我说∶“我觉得肉的和豆沙的一个价钱,而且我特别想吃肉的,再说也没豆沙的,你们就凑和着吃吧。”

与此同时,窗外老头大叫一声∶“豆沙馒头——只有豆沙的了!”

我想,这老头平时从来不叫,怎么突然这时候张口叫一声。我连忙解释道∶“新做的。”

填饱肚子以后,我们决定出发,至于出发到什么地方,这是要等出发以后才能决定的。下楼后,我听见传来的抽泣声。我顺着声音看去,发现一个中年妇女瘫坐在杂货铺的遗址上,看来是原来的女老板。周围围了一些骑自行车的人观看。一个人骑车从我面前经过,说道∶“可惜啊,真是可惜了,她说里面还有八千块钱要进货的,都给烧没了。早知道这样,这钱还不如送给我算了,一样要烧掉的。”

我们开车出发,经过表面繁荣的工业区。一座座巨大的工厂分布在路的两边,巨大的烟囱排出五颜六色的气体,将天空点缀得如节日般喜庆。工厂排出的彩色的水让周围的河道也绚丽缤纷,和天空相映成趣,鱼儿纷纷欣喜地浮出水面感受改革开放的春风,空气的味道都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在四车道的大路上,卡车欢快地直冒黑烟,运输着生产物资,轿车也欢快地拉着警报,载着来视察的领导。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很快,我们开到了工业区的建设指挥总办公室,发现这里围了很多的农民。

我问王超∶“他们是干什么的?”

王超说∶“肯定是征用土地出了什么矛盾,来闹事的。”

我说∶“那这样都没人管?里面的人困着怎么出来?”

王超说∶“哦,那就是挂了一块牌子而已,人早就搬到城里了。”

我问∶“搬什么地方了?”

王超说∶“听说是一个不通公共汽车的地方。”

我问∶“不通公共汽车多不方便。”

王超说∶“是不方便,但这不就找不着了嘛,知道在哪儿也去不了啊,总不能打车去闹吧。”

我问∶“那里面的自己人怎么进出?”

我说∶“哦,自己人都有车。实在不行,可以搭旁边信访办的车。”

健叔说∶“还是上海文明啊。”

王超一听不服气了,说∶“上海文明什么啊,听说不搬迁就断水。”

健叔说∶“自己打水啊。”

王超说∶“还断电。”

健叔说∶“用电池啊。”

王超说∶“还断煤气。”

健叔说∶“这样就彻底保障了老百姓的生命安全,就没有煤气中毒的隐患了。”

王超说∶“是啊,煤气都没有了,怎么中毒?这下好,连触电触死都不会了。”

健叔说∶“上海大都市,这是社会发展必须经过的一个阶段,要不高架怎么造起来?高速公路怎么造起来?”

王超说∶“听说上海的高架高速还要收费呢,那那些搬走的算不算股东?应该分点吧,而且我听说好像都是造了房子了。”

健叔说∶“是啊,那也正常,要不让人东方明珠造黄浦江里去?至少我们那里没有污染,没有化工企业。”

王超说∶“是啊,这不都造到我们这来了嘛。我爹天天跑这事。你看看,这闹的,有嫌赔低了买不起房子的,有嫌自己庄稼不长的,有嫌养的鱼死了的,都跑来这儿闹,闹了一年多了。”

健叔说∶“钱啊。如果哪天我有几千万了,我就拿出一半来解决这个问题。给三千万,大家分分,不就不闹了嘛。”

王超说∶“你说的啊,我们可都记着呢。”

时间过去很多天,终于过到冬天彻头彻尾地来临了。在迎接冬天的过程里,我们三个做了很多的准备工作。我和健叔都没钱了,所以没有购置秋衣,将夏装直接升级为冬衣。在九月,我们穿一件短袖t恤;在十月,我们穿两件短袖t恤;在十一月,我们穿三件短袖体恤。但是我们一共就只有三件,所以,每天我们都有不同的穿戴顺序。在九月,我们穿拖鞋;在十月,我们还穿拖鞋,但是已经穿了袜子;在十一月,我们穿上了仿冒国产李宁牌的“李丁牌“球鞋。王超从家里救济了两件外套给我们,我们也买了两件黑色的羽绒服。对我们来说,最痛苦的是气温在十度的时候,我们急切盼望温度的下降,可以让我们购置的羽绒服发挥作用,抵御寒冷。但是,天气经常回暖,而强烈的冷空气也时常转向,终于有一天,我们发现外面结冰了。

屋子里是有取暖器的,取暖器是王超从一个朋友的工厂里带来的,叫“国光牌“,据说在国内买不到,专门出口东南亚,虽然我们对东南亚是不是需要取暖器还充满了疑惑。取暖器的几个按扭都是中文,最左边的一个白色按钮上写着“启动“,真是形象,而旁边有三个按钮,分别写着“稍微有点暖“、“中等暖“、“特别暖“。健叔就质疑过,说∶“你那朋友是不是没有什么文化啊。”王超说∶“人家给我们用已经不错了,虽然写得有点罗嗦,但至少你能明白。”最右边还有一个按钮,上面写着“摇头“,根据我们自己家里的取暖器的

功能,我们估摸着是按了以后取暖器会左右地摇,方便有几个人的时候可以均匀取暖。我们试了一次,结果按动按钮以后,取暖器就烧了。健叔和王超直摇头,我琢磨着原来“摇头“是这么个意思。王超第二天又去换了一台,除了按钮时常掉下来和一摇头就不能取暖之外,其他一切正常。对此,王超特地咨询过,为什么按了“摇头“以后,机器可以左右来回摇,但是取暖的功能就没有了?王超的朋友说,这是设计上的一个失败,一旦按“摇头“这个按钮,取暖功能就自己切断了。健叔说∶“那摇头还有什么用?又不能摇快点,这样夏天还能做电风扇用。”王超说∶“天知道,说不定人家东南亚人不用取暖的时候就开着让它摇头,然后对客人吹牛说这是中国制造的智能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