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3/15页)

于是我去质问老枪:你怎么把这人给撞死了?

老枪说:呀你还真认真了?死了就死了,再编一个不就得了,要不我下集让丫活过来?

然后我就没说话。

老枪于是凑近我的耳边说:其实这事,磕螺蛳也有责任,我看他整个剧情发展下去,那个人总是要死掉的,我这琢磨着吧,如果是自杀,就得处理得比较麻烦,什么人物心理等等等等,还是给撞死了干脆。

接着老枪很狡猾地拿出一瓶白酒,开始岔开话题:你说这人吧,酒后开车就是危险,以前在我们老家那里,就有一人……

我们三个人的矛盾是这样产生的,有一天磕螺蛳所看重的一个人物,一个清纯的少女莫名其妙染上了艾滋病。这事肯定是老枪干的,于是当天磕螺蛳就特别恼火,一拍桌子,说,我的女人怎么给你弄出个艾滋病来了?

老枪说,不这样没人看。

然后磕螺蛳愤然说道,不写了。

我当时觉得可能是磕螺蛳真的十分生气,因为一般在他发表意见的时候,总会说:我觉得这事吧××××,比如说,你让他从三楼跳下去,他会说,我觉得这事吧,不成。

然后你掏出一百块钱让他跳,他会说,我觉得这事吧,有点悬。

然后你再掏出一千块,你就看到这人已经七窍流血躺在楼下地上,最后的遗言是,我觉得这事吧,准成。

然而这次他已经没有那样的幽默感。

磕螺蛳一个人在那说,我是一个文人不是一个枪手,这点你要搞清楚。我写的东西是有生命的。

然后老枪上去马上将他抡倒在地,再揪起来问他,还有没有生命?

磕螺蛳一个劲地说:没有生命没有生命。

此后一切太平。

磕螺蛳死后我们的反应是少了一个分钱的。之前我们一直将他当外人,这人又生性怪癖,本不该在这个世界上活那么长久,他选择的自杀方式是从楼上跳下去。

老枪一开始的反应巨大,以为是被自己一下给抡的,常常暗自嘀咕说,我觉得这事吧,有点玄。

整个过程仅仅是我们被拖到派出所录了两个小时的口供,老枪对那警察说,文学青年嘛,都是这样的。

那警察看老枪一眼,说,那你小子怎么不跳楼呢?

老枪说,我不是文学青年。

然后我们就给放出来了。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我们站在世纪坛下面,面对梅地亚,正好看见一个歌手从里面出来,马上被一帮记者包围。我跟老枪说,磕螺蛳恐怕是没有福气享受这个了。

老枪说,我觉得这事吧,有点悬。

我说你该不是内疚自己把那小子给打得失去人生目标了吧。

老枪觉得应该不会,因为他下手不重。

我说,你觉得这小子的女朋友现在在想什么呢?

老枪说,想死得正好吧,可能她正愁想分手没理由。你说这个年代的女人还有没有纯情一点的呢?

我说你那初中的小妹妹就不错。

结果我说完这话以后老枪就失声痛哭,回去的路上听见罗大佑的《未来的主人翁》,只听见里面反复低吟着飘来飘去飘来飘去,我和老枪就决定回上海几天。

当天晚上我想起在我念书时的一些事情,所有的内容总结起来只有两个字,无聊。在我念书的时候,我觉得生活是多么的无聊,但是在若干年后,我再想起的时候,却有些惆怅,当然同时也还是觉得无聊。有一段时间我常听午夜之前的电台节目,里面有很多学生写过去的心情故事,那些故事胡编乱造,却能让我感到伤感。有时候我躺在床上,想为什么我还十分怀念我的学生时代。以前的标准答案是——因为那是一个纯真的年龄——去他妈的王八蛋,所有念过书的人都知道,那个时代我们是否真的纯真,其实我们中有大部分的人肮脏卑鄙无耻下流好色贪心懒惰自私恶毒下贱愚蠢幼稚滥情空虚无所事事自以为是没事找事,剩下的人装作一副好好读书的样子,一跟他们谈到男女关系的时候,他们总是一派没发育成熟的模样,对此避而远之,其实暗地里可能比谁都下流,这样的人自成一派,特征是虚伪。

当时我所在的一个高中是一个很卑鄙的学校,从学校领导开始个个猥琐不堪,连看门的老头都甚是嚣张,我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飞扬跋扈的环境里。学校的设置是这样的,学校门口有三条十分夸张的汽车减速带,这是对来校汽车的一大考验,普通差一点的车过去的时候能给颠得轱辘都掉下来,警示这么差的车就不要进来了。

这个从这点上就可见一斑,学校的招生办主任,平生一共两大爱好,贪污和玩车,用贪污来的钱买的都是吉普车。

我们隔壁班级有一个女同学,她的父亲和招生办主任爱好相同,她的哥哥在美国念书兼打工,做父亲的钱虽然多但是不能用,很是痛苦,便把花钱的任务交给了儿女,她的哥哥于是就有了洗了一天的碟子能洗出一辆全世界每年限产80辆的林宝坚尼超级跑车的事情来,致使很多美国人都怨恨自己国家怎么没搞个改革开放之类的事情。后来她哥哥从美国回来,同时把车带了进来,这可能是全上海第一部林宝坚尼,此车高一米整,据说许多有车的人耍帅的时候是一屁股坐在机盖上,而她哥哥是一屁股坐在车顶上。

此车有一天来学校接他妹妹,无奈减速带太高,车头会架在上面。后来校长出面解决了此情况——他从教室里拿了四块黑板,下面垫了些石头,做成一个斜坡,让那林宝坚尼顺利进校。

在这车缓缓进来时,校长发现路上有块砖头,于是立即飞奔上前,其飞奔速度足以让那跑车汗颜。然后校长捡起砖头,向车里的人扬扬手,再唰一下将砖头扔在操场上。

还有学校的一个喷水池,这个水池的神奇之处在于,可以根据前来视察的领导的官位高低自动调整喷水高度。倘若来个市长之类,这池能将水喷得超过校长楼的高度。因为学校花花草草疏于管理,所以很多已经枯萎,惟独喷水池旁边的植物健康生长,可见我们学校受到领导的器重程度。

在我所在的文科班中,有一个重要的人物,这厮名叫周伦,标准小白脸,半夜遇见此人肯定以为自己撞到鬼了。平时这个人脚穿耐克鞋一双,并且在寝室里常备六双替换。这点倒没什么,可最令我们气愤的是,这厮的爱好竟然是到处观察同学的鞋子,然后急匆匆地跑上前去,指着人家的脚大笑说,哈哈哈哈哈你的耐克鞋子是假冒的,八十块钱吧。

每当这个时候我们总恨不得脱下鞋子作为凶器然后一巴掌拍死他。周伦至今没有被人用鞋子拍死的原因是,他是某副市长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