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从村庄徒步到神瀑布之下大概十一二公里, 那里是本地藏民沐浴祈福的秘境。两人从桑吉家里出发,沿着溪流缓行十几分钟才到了村尾。白塔沐浴着晨曦, 印着经文的幡布在风中发出猎猎的翻飞声。沙棘林疏密有致,沿着草地蜿蜒。几头挂着铃铛的牦牛在吃草。

从沙棘林跨过长满青苔的小桥,便进入了山界。一路浓荫蔽日,湿润的植被在幽暗的光线中舒展叶面。

叶开看什么都很新鲜。

高大乔木上倒悬着淡青色的须络。

“这是什么?”

陈又涵瞥了眼,“松萝,当地人叫树胡子。”

叶开“哇”一声,“好厉害。”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说松萝厉害还是他厉害, 陈又涵还是觉得他可爱。

绿色的藤蔓植物丛中出现了一片黄色叶片, 他大惊小怪:“又涵哥哥, 快看!”

心形的。

“连叶子都是爱你的形状。”他的语调轻快玩味, 听着让人想揍, 但更多还是甜。陈又涵打不得骂不得, 只好把人拉进怀里,狠狠揉了一通他松软的黑发。

一棵通红的红枫间杂在绿色的乔木和金黄的灌木中,他掏出手机拍了又拍。

松果和针叶落了一地, 叶开捡起两颗, 用手指轻柔地抹去表面的灰尘泥土:“又涵哥哥,你的午餐。”

陈又涵完全没辙,好气又好笑地拆穿他:“用得着吗,这么勾引我?”

叶开脸上的笑一收,冷酷绝情地把两颗松果随手抛下:“你中饭没了。”

陈又涵两手插兜慢悠悠跟在他身后:“宝宝,你这么可爱,我会忍不住更认真的。”

如果是这个攻略游戏,系统现在便会提醒对话正确加十分。

脚下泥土被渗出的溪水弄得泥泞,树根盘根错杂地裸露在地表, 山路越往上越难,叶开走得气喘吁吁,已经落后陈又涵两步。陈又涵停下等他,等人追上来,他伸出手微抬眼神,戏谑而慵懒地说:“给个机会。”

叶开握住他的手,两人掌心相贴,都有点潮。

既然有傻瓜愿意借力给他,他被惯得越来越懒,登一步只用七分力气,剩下三分都拿来看花看鸟看热闹,看裹着红袍背着背篓的喇嘛伏在山涧喝水。

“你知不知道,”陈又涵声音里有漫不经心的笑意,“你真的是越长大越娇气。”

以前哪里会这个样子?乖得让人想疼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是被Lucas惯的?”

娇气?陌生的形容词让叶开愣了下,继而在一秒内反思了自己这两天的所做所为。反驳的第一反应被硬生生压下。他理不直气不壮,心想,我只是在有恃无恐地故意欺负你。

陈又涵笑了笑:“下次再见到他,我该好好谢谢他。”

“谢什么?”

“谢谢他这两年对我的男朋友这么好,谢谢他爱你宠你惯你,把你的可爱都保护了下来。”

“谁是你男朋友了!”

陈又涵回头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在撬了,别催。”

穿过密林,便是一个宽阔的山坳,四周雪山环抱,在阳光的反射下刺眼得让人无法直视。巨大的雷击木焦黑地倒在路边,上面已经长出了厚实湿润的青苔。瀑布近在眼前,整个崖底都是五彩经幡,经年累月,一层褪了色,便有新的一层覆上。

卡瓦格博的坚冰和莹雪被金光曝晒融化,顺着神山坚硬的臂膀蜿蜒而下。漫长的旅途孤独而圣洁,起风时,冰凉纤细的水汽会沿着扇形山崖缥缈,形成如烟的水幕,被太阳一晒,便出现了彩虹。

一个老爷爷在瀑布下光着上身沐浴。

水温接近零度,他肌肤松弛的双臂却未见颤抖。

几个中年藏族妇女远远地跪着,手中握着串珠,用藏语低声齐声吟唱。祈福的歌声邈远地回荡在山谷间。

心中被震撼,叶开只能肃敬地看着这一切,一句话都说不出。一靠近瀑布底,水声震耳,寒气逼人,刚出了一身热汗的他冻得猛打了一个寒颤。陈又涵牵着他的手,沿着弧形的悬崖底慢慢地走。黑褐色的岩石被打得湿润,湿滑的岩壁上也贴了祈福的经文。

叶开抬起头,光线倏然变换,彩虹惊鸿一瞥,在他出声前便消失。

陈又涵感觉到手被他用力握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有一帘水汽顺着风被吹散到阳光下。他收回目光,在崖底的阴影和被雪山反射的阳光中,看到叶开半明半暗,仰起的漂亮而干净的脸。挺翘的鼻尖被阳光晒得几近透明,黑色睫毛下,瞳色极深的眼眸比神瀑下被雪山水浸润了亿万年之久的山石更为纯粹。

“彩虹,又涵哥哥,很淡的彩虹。”

他没有听到陈又涵的回应。

过了两秒,他回神,迟滞地回头,被陈又涵正正好好地吻住。只是一瞬间的微怔,心里便被一股柔软又怅然的感觉填满。他攀着陈又涵的肩膀,很轻地回应。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唇瓣厮磨又分开,分开又轻吮,陈又涵与他额头相抵,忍不住抬手用指腹轻触他柔软光洁的脸颊。“小开,”他沉声,垂眸凝视他,“在这里撒谎的人余生都不会好过。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在这里告诉你。”

讲话和呼吸的气息轻拂在叶开的鼻息间,是荷尔蒙和香水的融合,是叶开上瘾到骨子里的味道。他没有说话,反而忍不住又再次主动亲吻他,咬他的下唇。

唇瓣总是将分未分的样子,神看了大概也会觉得腻歪。

叶开垂眸,目光停留在他被亲得柔软的嘴唇上,轻声说:“不问。”

陈又涵意外,喉结滚了滚,气息紧张得凝滞,以为他不愿意听。

“我不会在这里逼你的。”叶开顿了顿,“我一个字都不问,你也一个字都不必回答,又涵哥哥,你会好好的,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陈又涵的眼神明显一震,继而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他,气息哽咽:“……我怎么会伤害你?”他艰涩而痛苦地说,“我当时怎么会舍得伤害你,我怎么会让你离开……”

鹰唳惊空遏云,吟唱的声音逐渐混杂为寂寥天际间的一种回响。

T恤被抱得紧皱,印出陈又涵手掌的形状。他的指尖蜷缩,手臂越来越用力,渐渐渐渐把叶开勒得难以呼吸。抱得几乎融入骨血。叶开用力抚着他的背,脸颊紧紧贴着他灼热的颈窝,一股剧烈的情绪澎湃得如同山洪难以遏制,他红着眼,在他肩上张口用力咬了下去。

隔着衣服也咬出了牙印,咬出了血丝。叶开像一头凶兽,紧紧咬住了独属于他的那头猎物——拼着同归于尽的觉悟。

陈又涵闷哼一声,痛得蹙眉,痛得屏着呼吸抽气,痛得眼眶泛红,却不舍得推开他,反而更深地按住他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