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人死仇灭,不失义气(第2/3页)

张岳说:“这你就不懂了,对付这样的人就得用这办法。什么叫做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三楞子就是这样的人。我要是不隔三岔五地收拾收拾他,他还真以为我怕他了呢,早该反了。”

赵红兵一琢磨,的确张岳说得也在理,但是呢,如果换了赵红兵,肯定不会这么做。赵红兵是能不结仇就不结仇,但是如果真的结了仇,那可能还真的和张岳殊途同归了,都是收拾服了为止。

本来赵红兵认为自己不可能再进监狱了,这次进来纯属意外。赵红兵进了看守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悲恸中。李四的意外死亡,使他不但失去了最值得信赖的兄弟,更是如断一臂。赵红兵这么多年来被称之为江湖大哥,有张岳和李四这俩人的支持实在是太重要了。张岳和李四,一只是最凶猛的猛虎,一只是最毒辣的蝎子,绝对是赵红兵的左膀右臂。张岳折了,有李四也能撑着。如今李四又折了,谁来撑着?沈公子吗?他是一个大脑。

赵红兵现在睡的这个头铺,就是李四在几天前刚刚睡过的,赵红兵总感觉,这铺上还有李四的体温。只要赵红兵一闭上眼,眼前就能出现李四那张又黑又瘦的脸。

一想到这,赵红兵心都碎了:自己干吗非把李四保出去过年啊?在这安安生生地躺着,何至于死于非命啊!

这就是命,这就是李四的命,赵红兵总这么安慰自己。

赵红兵一直消沉了一个多月才差不多缓了过来。这天,他在号子里看见刚被提审完的费四拖着一条残腿从他门前走过。赵红兵看着费四笑,费四也看着赵红兵笑。两人本来有机会说话,可是一句话都没说。二十多年的交情,不用说什么,一对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其实这些天,赵红兵也已经被提审了好几次,每次他说的内容都完全一样,而且赵红兵也坚信,虽然自己没跟同案费四怎么勾兑,相信费四说的也跟他差不多。

赵红兵和费四都承认参与了李四和李武的谈判,并且在谈判的过程中的确是有所偏向,但对于李四和李武之间的恩怨,俩人都是一问三不知。因为尽管李四和李武都死了,尽管李武和大家离心离德,但毕竟李武曾经是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兄弟的事,说多了让人笑话。

“人死仇灭,不失义气”,是道上的规矩,就算这人再差,死了以后也不能再帮忙鞭尸去,尤其是不能帮着警察鞭尸去。这样的事,赵红兵、费四都干不出来。

赵红兵只能去认真回忆20年前在老山前线猫耳洞时的苦难。那时候肯定比现在更苦,可是毕竟那是保家卫国的光荣事,而且,面对的都是像沈公子这样有趣的人。赵红兵看着眼前号子里这帮嫌犯就来气,各个外形窝窝囊囊不说,就连犯那罪,都让人瞧不上眼。

这二十来个人里,光“花案”就四个。赵红兵确实没亲手揍过这四个人,因为赵红兵觉得看一眼这些人都恶心。他真不知道李四之前是怎么跟这帮人共处的。

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长得还算周正,说话也客客气气的,可犯那案子让赵红兵实在无法理解:这哥们儿和两个朋友一起去嫖娼,结果找了半天就找到一个长得挺难看的小姐。把这小姐找到以后,这哥仨谁都瞧不上眼,非逼着这小姐帮忙给找几个姐们来。这小姐打了俩小时电话,一个姐们也没叫来。这哥仨郁闷了,火上来了,三个人轮流把这小姐睡了以后,不但不给钱,还骂了这小姐。这小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怒之下打电话报案:轮奸!

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又黑又瘦的农村小学的老师,奸婬女童十几个。案发后他认为没什么事,别人说这是重罪他还不信。他刚进来时还问赵红兵:“我估计我这快,三五年就出去了。”赵红兵头都没抬:“嗯,你快,你的确是快了。”后来这老师被判死刑后还问赵红兵:“你不是说我快吗?”赵红兵又是头都没抬:“我是说你快死了。刷你的厕所去,别烦我。”

其他两个分别是強姦自己干女儿的和杀自己当小姐的女朋友谋财的。

本来赵红兵对这些犯了花案的不怎么歧视,可眼前这四个人实在是让他恨得牙根痒痒,不但把这四个人撵到最下面睡,而且还把所有的脏活累活都交给他们。

当然了,其他的人也没什么好样的。有过年喝酒喝大了把老丈人杀了的,有酒驾出车祸后逃逸的。反正,各个素质都不高,犯的罪一个比一个弱智。本来赵红兵以为现在犯案这些人都是高智商犯罪了呢,可现在一看,完全和10年前没区别。

终于,大概是正月十五前后,进来了一个高素质的,是个国家公务员,某个市辖单位的科长,挪用公款进来的,和赵红兵还有过点头之交。赵红兵二话没说让他睡了二铺。结果这哥们儿实在是忒令赵红兵失望了。

提审的第一轮,这哥们儿就把犯的事全招了,而且把关照他的领导也给卖了。

提审的第二轮,这哥们儿把自己跟单位女同事搞破鞋都招了。

提审的第三轮,这哥们儿开始揭发检举了,又开始检举跟自己搞过破鞋的女同事还跟别人搞过破鞋……

估计检察院的人对这些搞破鞋的事也不怎么感兴趣,好久没提审他。这回这哥们儿慌了,开始每天认真写检举材料,把自己知道的事全写上,一笔一画,分门别类,文采出众,写得特别有激情。

赵红兵更来气了:“你就忍住不说他们能把你怎么着?”

“不让我睡觉啊!二十多个小时不让我睡,轮流审我。”

“那你就不睡!”

“哎呀,我渴了他们还不让我喝白水,拿上来的水全是盐水。”

“甫志高!”赵红兵恨恨地骂了一句。

“这也不能怪我,如果我不招,我那领导要倒招了,我的罪不是更重?”

“你领导能像你似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们让你坦白搞破鞋的事了?现在这事还算是个事儿吗?”

“我承认这事,就是个态度。你看,我连这事儿都坦白了,我还有什么不坦白的?”

赵红兵气得没话说,蒙被子就睡。他这个后悔啊,让这么个人睡在自己旁边,自己哪天要是说梦话说出了点实话,这孙子还不得立马报告政府?要是换了张岳,早就把这孙子撵走了,可是赵红兵毕竟脸皮薄,再烦他,也给他个面子,想把他弄一边去,得等机会。

又过了半个多月,赵红兵终于等来机会了,号子里进来了新人。这新人,是个老头儿,长得慈眉善目的,一看就是个老干部,据说是在民政局工作的,他进来时,管教还嘱咐赵红兵:本来他不应该来这号子,但是现在那边没地方,在这暂住几天。多照顾照顾他,让他就睡在你身边,但是,千万要记住,别让他跟别的嫌犯接触。一定得看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