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什么将会在明天发生 第三节(第2/3页)

李棋本来就是个暴脾气,脾气一上来通常就不讲理,这事儿最近又是心头大事,一听这个话,火噌的就起来了,饭碗一推站起来,

“不乐意开始别他妈的说要领啊。这孩子本来就是在医院,第一眼看见时候就浑身插着管子呢,当时怎么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还不是重男轻女到处找不着送养男孩的又不乐意出黑市的价钱?这不定又哪听一耳朵说孩子有后疑症就又后悔了。真当是买个物件儿呢叭? ”

“哎呀他们不好他们都不好,你们俩吵什么架啊?”张欢语急得猛拉李棋胳膊,冲邻宿舍的笑道,“她从来就这样,就那么一说,没针对的。”

邻宿舍的也气得脸通红,丢下句莫名其妙走了,李棋恨恨地捶了下桌子,一转头儿看见陈曦专著地啃着排骨,努力的跟连在骨头上的一团软筋奋斗,啃得满脸油汪汪的,李棋气儿不打一处来,推了陈曦脑袋一下,

“这排骨就这么好吃啊?”

“可不?” 陈曦含混地说,“咱食堂做得排骨那真叫不赖。”

“你,小白菜这事儿,你就不关心了?”

“继续找被。” 陈曦终于把那团筋啃下来,“最后找不着也没法子。”

“窝囊死了。” 李棋颓然地坐下来。

“窝囊事儿,多了。”陈曦耸耸肩膀。“最近还尤其多。”

李棋皱眉瞧着她,从来一有个什么事儿,陈曦便会发表些有点儿刻薄有点儿搞笑又特别有意思的议论,听陈曦胡扯,那是她们宿舍的一大乐趣,然而这时,陈曦的世界里却似乎只有眼前那盆儿红烧排骨,所有其他的,全都进不去她的脑子里。

李棋无奈地扒拉着饭盒里的菜,问道,“萌萌呢? 又有手术?”

“李波带她找韦老师走后门去了。她大姑不是要做胆结石手术么。”陈曦无所谓地答道。

“我靠。”李棋一拍脑门,整个人往后栽倒在身后的床上,“说半天,她怎么就非得管她大姑的破事儿啊?她大姑平时怎么对她,这一有事儿又来了,她就不能硬着点儿? 受气受成习惯了么? 那天说了半个晚上,和着,全白费了。”

陈曦撇了撇嘴,没说话。

这时国内腹腔镜切胆囊的技术也不过才刚刚开展不久,能做得出色的医院不多,第一医院是其中一个,而且算得是普外科的一大特色。当年老大夫们都并没有学习这个新技术,做得最好的就是韦天舒和周明两位,韦天舒更是专长于此。

排队等做这个手术的病人,已经连点名都要排到一个多月以后,形式紧俏。半个月前,叶春萌的姑妈在单位体检时查出了胆囊结石,很担心一系列后果,尤其因为发作过一次,更加害怕这病突然发作,想着她自己所查的资料上那些虽然几率极低却一跟自己联系在一起便可怕无比的并发症,这块结石就成了时刻让她坐立不安的定时炸弹。

她坚决要做创伤小的腹腔镜胆囊摘除,又不满1个半月的等待时间,更尤其她要在一个月后回老家看望她的妈妈叶春萌的奶奶,于是三天两头地催小五去帮她走后门,‘我知道医院的门道儿,花多少钱你打听下。’

叶春萌本来就不算外向,跟韦天舒通共没说过几次话,唯独接触多的就因为圣诞节时候那场车祸,却还是‘言多语失’惹了场不大不小的祸,最近一直灰溜溜的,哪里有勇气张嘴求人?被大姑一日三次催得相当郁闷,却始拖着,只是自己唉声叹气。

前天晚上,9点多钟,叶春萌的奶奶从老家打来的电话,足足教训了她半个小时,她使劲压抑着,还是哭红了眼睛。电话挂了之后,李棋探出头来跟她说,

“萌萌你不能这么软弱,你越软弱他们越欺负你!”由此滔滔不绝地给她讲了1个多小时道理,反复举例跟她说,有些人,你永远不知道拒绝他,他不但不会感激,还会因此而觉得命令你就是一种必然。

当时连不爱发表议论的张欢语都说了,“萌萌,你这大姑真讨厌,不要再给她使唤呢,她把你当作佣人了。”

叶春萌只是掉眼泪,只是说,“她是我亲姑姑啊,我能怎么办呢?”

“我呸。”李棋大怒,“她先有个亲姑姑样,你再当亲侄女好不好?我看她对你就是旧社会的地主对长工。啊不,地主对长工还给工钱呢。”

叶春萌沉默良久,叹气说,“主要是,这边我不管,奶奶肯定给妈妈气受。”

“你们家几十世纪啊我说?”李棋更火了,一拍床帮子,“你,你妈妈,欠的就是自己硬起来。你妈有工作有工资,又不是你奶奶养着的。没别的,孝顺老人没错,但是媳妇也不是给她虐待的吧?”

叶春萌在黑暗中没有再说话,李棋热心地帮她分析她和她妈妈应该怎么对付她姑姑奶奶这邪恶的母女俩,她只静静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眼泪不断地顺着脸颊淌下来,幼小时候很多很多的画面如过电影似的在脑子里滑过,奶奶对妈妈的数落,自己不忿的抱怨,妈妈又心疼又生气的呵止,以及妈妈从小跟她说的,你只有念好书,出息了,就是给妈妈给你自己争气呢。女孩子家怎么能跟老人争口舌?倒让别人说妈妈没教好你。你以后有出息了,看看你姑姑,走到那都体面,你奶奶自然风光。她说句话,在家里,就比儿子还管用呢。

做著名大学的教授的姑姑,就是家里的骄傲。来自这个骄傲的一切要求,必然是正确的,甚至她跟妈妈爸爸有时抱怨,他们心疼,却也劝她,“大姑对你严格也都是为了你好,以后能向她那样,不比爹妈有出息?毕竟在北京就这一个亲人,你有事还得依靠她。”

叶春萌并不能说服自己,大姑的一切教训,都是为了自己好,也并不敢想象自己有事,能依靠到姑姑身上,然而,姑姑的要求,奶奶的教训,父母的劝说,却不是能够轻易说不的。

于是,固然她所在的三分区并不作此类手术,固然她打死也不可能去求那个变态,而跟韦天舒也很难开口,一晚上没睡之后,她只好找到了李波。

找李波办事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叶春萌别扭出半年去,谁都知道李波喜欢她追她,谁都知道她曾经断然地说过绝无可能,甚至为了让他死心,她平时对他一直客气而冷淡,这时去主动求他帮忙,真真足以将她那份自尊心践踏到了泥土之中。

好在,李波是个厚道人,当她艰难地说出此事,他倒是立刻答应下来,且笑着安慰她,“这么为难,当多大的事儿呢!咱们干这行的,这点方便总还是有,科里现在确实没床,不过既然是自己人,一切好说话,正好我现在是院总,你算找对了人,我看看哪个闲科有空位借个床,反正手术后不需要太多监控,不成咱们自己过去照看一眼就是。看那几个能做的大夫哪个有空也就是1个多小时的事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