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毛贼的江湖 第六十四章 无功加冕(第2/4页)

当然不愿意,这个大院里的管理层,从一线上来的屈指可数,刑侦一线对于他们是传说中的恐怖存在,而特勤之于一线,也如同传说中的存在一样。那里面很多人,一辈子生活在阴影中,很多人最终也名字都留不下。

许平秋凝视着老战友,在那双辨识贼踪的眼中,比以往多了份愤世嫉俗,多了份不合时宜,他知道从警几十年,那种积郁下来的不忿会把一个人变成什么样子。他叹了口气道着:“我是在保护他,也是在成全他……你连一个老贼都成全,难道同行也吝于施手?”

“保护?”马秋林稍有疑惑。

许平秋没多说,手指指指办公楼,那个方向是局长的方向,局长同样是省厅副厅长,许平秋的上级,一刹那,马秋林明白了一点点,他也叹气,又是扯淡的内耗。他不忿地道:“怎么了?难道局长还会下令剥夺他的警籍不成?”

“那倒不至于,不过领导整人的方式,可比嫌疑人犯罪的方法要警妙得多。”许平秋道。

“会怎么样?”马秋林问。

“以我对少峰的了解,正常情况下,他会给你一直压担子,直到把你压垮;或者把你调到一鸟不拉屎的地方,让你半辈子回不来,一辈子当小片警;更或者,给你扣个敏感的案子让你处理,一步不慎,就是下课的命运在等着你。坐一辈子冷板凳都是轻的,说不定真会剥了谁的警籍,全省这么多警察,少一个两个,谁还会在乎?”许平秋笑着道,说得很轻松,不过是基于对他这位老同学的了解。

马秋林想想余罪,抗拒督察执行公务、带头脱离指挥,又捅出件这么大的娄子,一一下子捋下来分局、支队那么多人,而且都是王少峰局长的嫡系,要不给他穿穿小鞋,都没人可穿了。否则怎么会提拔那么多人,偏偏把这位被袭的警员晾在一边。

“我试试吧,他还小,要给打击成我这么个得性,那一辈子可毁了。”马秋林道,他一瞬间妥协了,实在有点不忍。

“谢谢马师傅。”许平秋拱手作揖,终于又找到一个合适的代言人。

同样在这个时候,五楼的局长办里,刚刚处理完诸多事务的王少峰局长正蹙着眉,翻阅着原反扒队警事档案,从队长以下一个一个挨着看过,包括协警档案,看完了他又返回来,把捡出来的那一份看了看。

姓名:余罪;年龄,二十二岁。照片是一张如丧考妣的死人脸,最起码在他看来是如此,可偏偏这个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抗拒督察、带头脱离指挥,放在普通警员身上,开除八回都不冤,可自己手里偌大的权力还就拿他没治。

崔厅长时不时会过问袭警案的处理进程,还很关心原反扒队的重建工作,正常的处理思路,受伤的、做出贡献的,都要往上提一提,该提的都提了,那些人他知道无所谓,一打散原建制,他们翻不起什么恶浪来,可就这一个,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提一提吧?像这样蔑视上级权威,敢于胡来的底层警员,不杀鸡儆猴,那后果会让人效仿,很严重滴。

压一压吧?又不敢压,省厅都在关注此事,那些根本不知道案情的人,八成要把这个人当英雄看待,可他知道,绝对是做了手脚,一个区级小官僚,收点钱养养二奶还可能,敢把警察往死里捅,绝对不可能。

而且这件事,偏偏又和警队的荣誉绑在一起,袭警案已成定论,总不能再翻案吧。

看了久,他终于拿定主意,这件事放得太久了,不得不拿出态度来了。他拔着电话,把秘书叫进来了,然后是一副态度严正,气宇轩昂地布置着:“小傅,加加班,好好就余罪同志的事迹做一个内部报道……对于这样敢于逆势而上,不屈不挠的基层警员,要大力表彰,要在全警树立这种精神……大致就这种意思,特别是他是今年刚加入警籍的同志,就更显得难能可贵了……对了,把全市,包括郊区各乡镇警务点、警力配备,最新一期的,给我拿来一份。”

秘书喏喏应声,不一会儿又去而复返,电子的、文字的,两份,领导挥手屏退,然后王局在一页一页翻查着全市的警务点,他在咬牙切齿地找,找那种又远、又偏、又穷,最好是那种一辈子回不来的地方,先进人物嘛,不往这种艰苦的地方放,还能去什么地方?

又过不久,秘书又匆匆地跑了局长办一趟,拿到了一份草拟的文件奔向人力资源部,部主任一看是局长亲自捉刀,那敢修改,直接签了发文名,几个副职,依次签上。不一会儿,内网上传的同时,速印机已经喷吐出这一页正式的发文了:

《关于年各级警务人员下乡挂职煅练的任职通知》,往年来讲,这是给内勤人员镀金的机会,也是从普通科员升到副科、正科的必由之路,里面最不起眼的位置,放了一个名动省城警界的名字。

余罪同志,拟任羊头崖乡派出所副所长。

“呃……”刘星星队长重重地被茶水噎了一下,一半卡在喉咙里,一半喷上电脑屏幕上,这几天一上班就看发文,终于看到了余罪的名字,而且是升任副科级别,加上个主持工作在行内就了不得了,那说明组织要启用这样的新人了。

“绝无仅有,绝无仅有啊。”

刘星星两眼发亮,擦干了水迹,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挂职下乡的指标,一般都是本职工作上已经有所建树,组织上准备提拔的后备干部才有的殊荣,而余罪从警不到一年,能得到这类殊荣,自然是绝无仅有。相比李二冬和严德标提拔个光有称呼、没有和工资挂钩的副主任科员,含金量自然高了不少。

“羊头崖乡……在哪儿呢?”刘星星兴之所致,翻了张地图,咦,居然没找着,太密了,他干脆在办公室的电脑里搜索着电子地图,笨拙地输入了这个地名,咦哟,一一下子惊得他差点把舌头咽回肚子里。

卫星地图,距离市区直线距离79公里,最近的路程134公里,和吕梁山区交界,从卫星地图上就能分辨出是个群山连绵的地区。

不对呀?这好像不是殊荣?

刘星星愣了,他突然觉得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可抑制的愤怒,愤怒的他重重摔了茶杯,他知道小余不是升了,而是晾了,是被倾轧打击了,你越有本事,就会把你扔得越远。而这件事,连他也数不清触动了多少人的敏感神经,他想这一次,怕是有去无回了。

他想帮一把,却无从下手,想了许久,他颓然而坐,就像每天所见的不平之事一样,他大多数时候选择沉默,久到已经成了一种漠然,可这一次,却是按捺不住心里的不平,起身摔上办公室门,出了杏花分局,驾着一辆警车,直驱医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