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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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一早,日上三竿“磕灰的”的摇铃声将我从沉睡中惊醒。那时我们住的深宅大院都有自己的厕所,一个木制粑粑桶子,用炉灰盖屎,每天专门有人拉着一辆长长的排子车来走街串户收集,手摇一把大铜铃铛,只要各户听到“丁零当啷”的铃响便手端木桶出来倒掉,因为每次倒完后均要在车边磕几下桶中的余灰,故此名曰“磕灰的”。床上温暖的被窝使我不愿离开,屋中炉子已经灭了,冰冷冰冷的屋里窗户上结着大片的冰花,我瞅着冰花的各种不规则的千奇百怪的图案,脑子里却一时都闲不下来。自己一直在谋划着设计着晚上这桌子宴席将会发生的种种场景和意外,以及自己的对策和化解方案,心里惴惴不安。我翻身起床,打了一盆结了冰的凉水就往脸上撩,简直是太刺激了!看看桌子上还有昨天的剩饭,米饭炒白菜往一个大碗里一倒,拿开水一沏“噼里噗噜”风卷残云般吃下肚,抹抹嘴头子,转身出门去96号等石榴。

好像来96号来得太早了,坐在那儿依旧在脑子里转悠着今晚的场景,你要说不紧张那是瞎鬼,毕竟这是平生以来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儿,一时间肾上腺素分泌得异常亢奋,同时自己也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见得后果就那么严重,也许可能最后还弄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呢,岂不更好!抽了好几根烟,一个多小时后小石榴到了。从他脸上可看出,他也是一宿没睡好,蔫头耷脑的样子不见了往日的古灵精怪。我问他:“怎么着,怯啦?”石榴从我手里拿过烟,自己点上一根,低头抽了一口,慢悠悠地说:“怯嘛?怯了就能摆平是吗?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了,甭管怎么着,今晚也得有个了断了!我只是有点嘀咕以咱俩这意思,能碰得动他们吗?”我一听这话,知道石榴有些犹豫,但他也绝不是怕事之人,但是双方实力相差太悬殊了,别说他,我当时心里也没底,只不过是硬着头皮往上顶,自己这口气不能泄了。我拍拍他脑袋说:“走吧!咱俩先找地方垫一口,然后咱去踩踩道儿去,不打无把握之仗,咱先看看地形再说!”

二人骑着一辆自行车,直奔东北角,在鼓楼一间小饭馆里吃了几个锅贴,来到北马路上的红旗饭庄门口。此时正是午饭的点儿,饭店里人流如潮熙熙攘攘,也没人注意到我们两个小不点儿,虽然我家住城里,平常也没少往东北角跑,也经常去天津影院、华北影院看电影,却始终没去红旗饭庄里吃过饭。在那个年代,像红旗饭庄这个档次的饭店都是国营买卖,在当时来说,绝对属于高档的饭庄,一般都是谁家赶上喜寿红白之事,才会在红旗饭庄摆桌。另外在那个年代,因为时代背景,不允许有雅间、单间这一说,所以大堂里一律都是大圆桌,进入饭店一律都在银台买票登记菜品,食客们得凭手里的小票认领自己所点的菜饭,没人领坐,更没人会到你的座位前写菜单,所以我和石榴走进红旗饭庄,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们上上下下的把犄角旮旯都看到了,甚至连操作间在哪儿都一一记在心里,才按原道返回96号小屋。

我和石榴谁也没有手表,但回到小屋的点我估计得两点多了。刚一坐下,石榴迫不及待地就问我晚上打算那么办?我让他先在那破桌子上眯瞪一会儿,容我再想想。石榴就把我的军大衣一盖,晒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暖洋洋的太阳光蜷曲着睡着了。待石榴一觉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将今晚的行动方案,理清了个八九不离十了。我是这样想的:提前一步到红旗饭庄门口,先观察一下今晚出席的人都有谁,有几个人,细细观察一下这些人身上都有什么家伙,然后我如约上楼赴宴,让石榴在楼下要俩菜佯装食客就餐,一旦发现楼上有异常的动静,他再上楼接应我。出了红旗饭庄,马路对面就是华北影院,影院两边一边一条胡同。如果有大批的人追赶我俩,我们就分头逃跑。如果能甩掉追赶的人,那就在鼓楼北小花园里的小亭子见面。如果追出来的人少,在两条胡同的尽头是相通的,就在两条胡同的交界处会面,直接解决他们。如果有官面儿介入,那只能保住石榴不受牵连让他先撤了。我们二人不能同时进去,必须得让小石榴在外面帮我照顾一下家里。我把我的计划和盘托出告诉了石榴,石榴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二人开始分头准备家伙,并且统一了一个认识,他弄来的那把消防斧就不带着了,那的确是——头沉杆长不得掖啊!

2

进入行动倒计时:五点、五点半、六点、六点半,出发!都已经安排妥当,我和石榴不急不慢地向红旗饭庄走去。此时天色已经大黑,夜上浓妆,路灯昏暗,饭庄对过的华北影院门前人头攒动,七点半的夜场电影正在检票放人,上演的是香港电影《生死搏斗》。在那个娱乐资源匮乏的年代,看电影就成了人们唯一的娱乐项目,所以场场电影爆满,影院跟前人山人海,红男绿女等待着入场。好机会,正好能让我俩隐没在如潮的人流当中。华北影院是个高台阶的建筑,我和石榴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向马路对过不停地观望,看看电影院里的大电表已经七点一刻了,差不多该到了,怎么还没动静呢?我赶紧和石榴再一次把想好的方案从头捋了一遍,并确认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好吧!较劲的时候马上就到了!二人又点上一根烟,死死地盯住红旗饭庄大门口唯恐遗漏掉每个出出进进的人。我身上带着那把军用匕首在腰里跃跃欲试,似乎想要尽早尝尝血腥的味道。小石榴手里一把凿子,两瓶硫酸静静待命,只待一会儿能侵骨割肉一显身手。终于,等待几天的时刻如约而至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二黑!

和二黑走在一起的一个人,是个高个子,二十多岁,上衣军棉袄外罩军便服,怀没系上,上襟压下襟地免着怀,下身是一条察蓝色裤子,从外形意思看这人应该是三傻子。他们俩一前一后地到了饭庄门口,三傻子先进去了,从大玻璃窗户看得见,他一直上楼了。门口只留下二黑一个,好像是在等人。又过了几分钟,李斌自己到了,他和二黑不熟,没见他俩打招呼。李斌自己直接往楼上走去。现在就还差老猫没到,各路人等已经悉数粉墨登场了。咱也别擎着了,我做了两个深呼吸,冲小石榴一使眼色。我们俩相距十几米,也是一前一后往饭庄走去。一到大门口,我先和二黑打了照面,并且及时地让他把脸扭了过来,我不能让他发现石榴,他已经和石榴有过几次交集了,肯定认识石榴。我站在了二黑的一侧,他也就把脸转了过来。还没等我开口说话,我先吓了一跳!二黑这张脸已经被我和蛮子摧残得不成样子了,铁黑的脸上依旧布满了圈圈白癣,两个腮帮子上一边一个触目惊心的菊花般的疤痕,尤其是被我捅的那个窟窿,长是已经长好,但他的脸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似的,狠劲地歪扭到一边,眼角和嘴角向一个方向耷拉着,疤痕附近的肌肉和皮肤深深地往下凹了下去,这是一张能让人产生极度恐惧的面孔。此时他用他那双斜眼紧紧地往死里盯着我,那眼神几乎能把人咽到肚子里。我此时不能有一丝的怯意,我高昂起我的头颅,用轻蔑的眼光看着二黑,一时间已成剑拔弩张之势。如此对视我想不下几秒钟就得互拔家伙将对方置于死地,而此时的石榴已经顺利地溜进了饭庄一楼大厅,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