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2/3页)

他们都在等一个人,在天涯的各个角落。

盛慕槐排在第八位出场,她前面的选手得分分别是1个9.78分,1个9.85分,2个9.92分,1个9.95分,1个9.96分,和1个9.98分。

主持人说:“下一位出场的选手是首都戏校的学生盛慕槐,她要表演的剧目是《廉锦枫·刺蚌》。”

这让台下的观众眼前齐齐一亮,还真是很久没听说过有人能演这出戏了,上一次看都得在三十年前了吧。评委们也很期待,不仅是因为这出戏不常演,也因为他们都知道范玉薇这个入室弟子是有些本事的。

于学鹏家里一片安静,没有人再动筷子,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电视机,等待着盛慕槐的出场。

凌胜楼坐在黑暗的屋子内,盯着那满屋唯一的光源。

王二麻向已经逐渐聚拢过来的工友炫耀:“听到了吗,下一个要出场的是我的师妹!这可是全国大赛复赛呢,你们就瞧好吧!”

周青蓉踩上高跟鞋,一边看表一边焦急地等待着。

唱一句「反二黄导板」“为娘亲哪顾得微躯薄命”后,盛慕槐出场了。

她刚走出来,盛春就点头:对了,这感觉先就对了。

她穿着淡青色绣海草纹的软缎袄裤,披一件闪着亮片缀着珍珠的黑纱,腰垂五彩飘带,身背宝剑,头上一颗大红绒球,俨然是一个飒爽俏丽的海边渔女。

这都是范玉薇的行头,做工十分精良,又十分合盛慕槐的身,就好像量身定制的一样。

盛慕槐的手腕和手指上都是空空的,并没有一开始想要戴的红宝石戒指。这是盛春特意叮嘱的:廉锦枫是一个贫寒的渔女,现在又要下海去刺蚌,手上是绝对不会有任何累赘的装饰的。他很高兴槐槐听进去了他的话。

盛慕槐在九龙口亮相,且歌且舞,戏词配合着她的动作与神态,让她仿佛真的在海底遨游似的,眼前都是纷纷游动的海产。

这出戏身段繁多,脚底也要十分灵活,盛慕槐常年踩跷,又向爷爷学得了辛派精华,脚下干净利落,身段优美舒展,那件黑纱在她身上更添几分飘逸的美感。

她的嗓音十分甜润,边做边唱,音量从头到尾一样大,气息也一丝都不乱。

跑完一个大圆场后,她亮相,唱:“是蛟螭是鱼鳖异状奇形。”

这句的“蛟螭”和“鱼鳖”二字唱得好听极了,她半蹲手指前方,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里全是好奇的光,引动的台下的观众纷纷鼓起掌来,评委也频频点头。

唱完最后一句「反二黄散板」,盛慕槐从背上抽出挂了红穗的青锋剑,朝刚上场的巨蚌而去。

这演巨蚌的小姐姐是曾向盛慕槐学习跷功的一个武旦,她身手很好,与盛慕槐势均力敌,两人这个剑套子也练过许多次了。

只见廉锦枫优美地舞着剑,巨蚌扇动着她的蚌壳,或躲,或迎,或踢,或滚,两人翩然转身,既有生死相争的紧张,又有舞蹈的美感。

两人打斗到激烈处,盛慕槐在舞台中心一边旋转身体一边舞剑,蚌精则躺在地上绕着她乌龙绞柱。

终于,廉锦枫的剑尖被蚌精夹住,两人面对面同时蹲下,一边缓慢转身一边下腰,动作十分整齐。当盛慕槐起来给出亮相时,全场又是叫好声。

「将军令」的曲牌中,盛慕槐举剑连续鹞子翻身,腰上系的五彩飘带、身上的黑纱、剑上的红穗绕着她飞舞,划成一个又一个的圆弧,让人眼花缭乱。

最后蚌精不敌廉锦枫,系在胸前的那颗硕大珍珠被摘下,完成使命下台去了。

王二麻兴奋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疯狂鼓掌,鼓得手掌都红了,就像盛慕槐能听见似的。

周青蓉还没来得及看点评就被歌舞团模特队的另一个人给拉走,高跟鞋都差点崴了,那同伴说:“还在看什么京剧啊,快点!表演要来不及了!”

凌胜楼坐在房间中央,既没有鼓掌,也没有叫好,只是一直注视着盛慕槐,直到她表演结束,走到舞台中央等待评委的评分。

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他手上那部手持摄像机在静静运转。

评委开始亮出评分了。李韵笙、范玉薇组:9.99分,第二组:9.99分,第三组:9.99分,第四组:10.0分,第五组:9.99分,第六组:10.0分。

观众兴奋起来,槐槐的脸上都是既惊喜又不敢相信的表情,看上去格外可爱,凌胜楼唇角微微上扬了些。

文艺界强调谦虚谨慎,认为在艺术上没有人是完美的,一般来说也就不会给出10分满分。可是这次竟然有两组评委给盛慕槐的表演打了10分,其中还不包括她自己的师父。不过打十分的两组评委看上去也挺惊讶的,应该是没有想到还有别人跟自己一样给出了完美的分数。

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盛慕槐的最终得分是9.99分,绝对的第一名。

盛慕槐在掌声中下台,换下一位选手上场。凌胜楼关掉摄像机,关掉电视机,让屋子回归一片漆黑。

他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这样就能让回忆留的更长久一些。

“我看了上午的比赛,没有一个人9.99分,槐槐进决赛是妥了。来来来,咱们一起祝贺槐槐和盛老师!” 于学鹏举杯说。

盛春脸上都是温柔骄傲的笑,这种骄傲的感觉溢满了胸膛,比他当年自己当选了四小名伶之首还要多。

一大家子人在比赛结束后全部等在公用电话旁边,槐槐说过比完赛就会给他们打电话的。

果然,没有过多久,盛慕槐的电话就打来了。

她甜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与快乐:“爷爷,我进决赛了,我做到了!”

盛春才说了两句话,听筒就被于学鹏接过,接着在所有人手上传了一圈,所有人都在道贺,盛春就在一旁微笑着听他们一句又一句鼓励祝贺的话。

终于听筒又被传回了盛春的手里,盛慕槐说:“爷爷,这出剧是送给您的,我希望我没有让您失望。”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慕槐,你师父叫我来找你,咱们一起去庆功宴。” ——是师兄。

“槐槐,你去吧,我也要回家歇息了。” 盛春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盛慕槐说:“好,回头再跟您打电话。”

谢绝了留宿提议,盛春辞别了于学鹏一家,独自往家的方向走去。

夜风从四面八方挤向了他,走到一半,胸中忽然起了一种呕吐的欲望,并且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盛春只能匆匆找了一个墙角,将今晚吃得喝得全部吐了个干净。

他艰难地直起身,拿出一张手帕,将嘴角擦干净,才又继续往家里走。

这条平常并不十分远的路他走了许久许久,等进小房间的时候,脸颊手脚都已经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