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2/2页)

那人怕他激动,停下来了,盛春轻声问:“师兄,是你吗?”

李韵笙的眼眶竟一下湿润了,他终于回转,坐在他身边说:“是我。”

盛春像想到了什么,拼命扭过头去,用手遮脸。可李韵笙按住了他的手,把手放回被子下:“别乱动,好好将养。”

四十多年了,他们终于再次正式相见。

“我会死吗?” 盛春闭着眼睛轻声问。

“别乱想。”

盛春自嘲地拉扯了下嘴角。这样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轻歌曼舞,一顾倾城的辛韵春没有了,只剩下一个残破的皮囊苟活在这人世间。

他这两天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一时还是家里受宠的小少爷,一时踩着跷在科班里苦练。他梦见了和师兄最辉煌美好的时候,也梦见了失去舞台后,在牛棚和监狱里的遭遇。

他们划破了他的脸,踩碎了他的膝盖,打断了他的脊梁。多少年来,他再也不敢听一句戏,想一句词。他无数次想结束自己蝼蚁般的性命。直到槐槐的出现救了他的命。

他黑白的生命从此又有了戏曲的色彩,可是他太贪心了,竟然还想着上台。

或许是老天爷的惩罚吧,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如果我死了,帮我照顾好槐槐,好么?师兄。” 盛春费力地说。

“不准乱说。我还要把你接到首都去享福哪,同科的那些老伙计都想你呢。你知道吗,我在万顺胡同三十四号的宅子还在,你当年不是很喜欢那个宅子吗?我特意留了一个房间给你,这是我答应你的……” 李韵笙说。

盛春闭目不答。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师兄,帮我劝槐槐回去,让她一定要去参加决赛,求求你。”

***

李韵笙在走廊尽头找到盛慕槐,她蹲在那里,已经抹干了眼泪,盯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发呆。

“槐槐。” 李韵笙叫她。

“爷爷怎么样了?” 盛慕槐立刻站起来。

“我怕他看到我太激动,又叫了医生来检查,目前一切都好,情况已经稳定了。” 李韵笙说。

“那就好。” 盛慕槐不知怎么又流泪了。她自暴自弃地狠狠用衣袖擦掉眼泪。

李韵笙说:“你快回首都吧,明天就是新秀赛决赛了。你不是要唱辛派的《贵妃醉酒》吗?电视台有录像,等你爷爷康复就能看到了。”

盛慕槐在这不算漫长的时间里,已经做好了决定。如果爷爷的身体状况允许,她会回去完成这次比赛。

这是她答应送给爷爷的礼物,怎么能食言?

昨天,爷爷在病床上还跟她一起唱了呀——“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她说:“我会买今晚的火车票的,明天比完赛我立刻就回来。”

“好孩子。” 李韵笙拍她的肩膀说:“韵春一定为有你这样的孙女骄傲。”

“不,爷爷才是我的骄傲。” 盛慕槐说。

将要入夜,最后看了一眼沉睡中的爷爷,握住戴红宝石戒指的那只手指,盛慕槐走了。

因为病床前离不开人,李韵笙没能送她。但临别前,他对她说,好好演,我会照顾好你爷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