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挖心

冬末的最后一场雪, 下了许多日, 天空才初初放晴

紫禁城内,雪树银花。

那场声势浩大的宫变杀戮尽数被白雪皑皑的雪地遮掩,这座宫殿陷入了违和的寂静中。

皇宫内,三宫六院的君侍、宫侍俱是提心吊胆明行女皇死,于他们往后前程未可知。

坤宁宫外每日皆有君侍前来叩见。此次救驾功臣内贾君后嫡亲姐姐贾侍郎居功至伟, 如今帝位未定。但是无论

谁登基,贾子云往后定是朝廷重臣,此刻与君后打好关系,便是生存之本。

能在宫内做主子的君侍都不是蠢货, 此刻眼见着求夫家人无门,贾君后便是最好的攀附对象。

可君后却迟迟不曾露面,坤宁宫的大宫侍只道, 君后病了,不见客。

坤宁宫占地极大, 亭台、阁楼、拱桥、莲池, 处处皆是景, 此刻宫殿被大雪笼罩, 虽没有春日的花红柳绿,雪景亦是一绝。

贾子爵着了身淡绿波点撒花软绸交领长袄,外罩一件貂皮大氅, 大氅拖曳在厚厚的雪地上,行走间,将身后的脚印悉数扫平。

春来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 哈出的气转瞬凝成白雾,圆头鼻尖一耸一耸,眼内盛着惊魂未消的惶恐:“君后万不可冲动,西侧殿那位……他他……他是妖怪啊。您您万不能亲自涉险。”

春来胸口起伏,提到西侧院的时候,浑身俱在发抖。

宫变那日,君后悄悄潜入太和殿,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位老妇,满头银发,垂垂老矣,眼看着几乎要断气。

君后命人将他关在西侧院的水房中,整日亲自鞭笞二十鞭,朝朝如此。就在昨日,君后一鞭子挥下时,打碎了那老妇胸前的二两肉,却原来这位老妇不是女子,竟是为男儿身,君后在西侧院笑的癫狂又痛恨。

从西侧院出来的时候,吩咐坤宁宫伺候的老嬷嬷,入了西侧院,点燃一道诱香,让那群老妇强要了那位……老的几乎快要死去的男子。

春来第一次见君后如此疯狂、狠辣的折辱人,心惊胆战了一夜。

第二日去西侧院送饭时,推门而入时,那数十位老嬷嬷倒在血泊中,死相凄惨,每一人的心脏皆被人挖了出来。

原本被捆绑的男子,却挣脱了绳索,端坐在上首,一双眼是粘稠的深蓝色,扫向她时,明明无波无澜,却令春来身上毫毛直竖,本能便欲拔腿逃开。

却被一阵妖风扫了进来。

距离近,春来看见坐在上首的男子的面容,他看上去比前几日年轻了十岁,尽管头花发白,可是脸上褶皱消失泰半,唇角染着丝血,一只宽大的手上把玩着一块猩红色……心……心脏,

春来眸子内的骇然越来越大,险些撅了过去。

她拼命的磕头,吓的身上的棉衫俱被打湿。

头顶上的男子掀了掀唇角,声音冷的仿若地狱归来的恶鬼:“住嘴,哭哭啼啼吵的本尊耳朵疼。倘若不是你家主子手段卑劣,本尊用得着用这等恶心的东西?叫你主子过来,天上没有平白掉下的馅儿饼,偷别人的东西,总归是要还。你问问他,吞了本尊心脏,他可还好?愚蠢。”

树枝上的积雪滑落一大片,“扑通”一声咋在地上,春来回神儿,只觉浑身哆嗦。

不顾规矩的阻拦君后前去西侧远的路,却不料君后只是顿下脚步,轻轻的扫了他一眼,越过他的身子,再次向前走。

春来垂着头,一双唇冻的发紫,额发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

--

坤宁宫侧殿,因了上一任君后再此地火灾遇难,冤魂不散,乃不详之地,这些年,坤宁宫西侧院倒很少有人过来。

贾子爵推开院门,命春来侯在远外,独自走了进去。

侧殿内,横七竖八躺了数十具尸体,鲜血凝在大理石铺就的地上,贾子爵蹙眉,鼻端便传来浓郁的腥臭味儿。

他顿在门外,抬眸看向上首白发男子,掩嘴笑出声:“啧啧啧,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无人辨别尔是雄雌呐!旌主一男子,手段比大理寺关押的穷凶恶极的恶徒还要残忍。本宫甚是胆寒!”

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胸脯,那双圆润的眸子内倒是无丝毫惧怕之意。倘若有人在此地,见了此刻的贾君后,定是要心中存疑。

明明是一位见了花瓣枯萎,亦要葬花落泪的男子,此刻却能见着满地的尸体面不改色,他一步一缓的踩在尸体之上,踏尸而来。

长长的大氅,拖曳而过,仪态万千,脸依旧是那张脸,却平静的令人生怖。

旌寰丰唇微勾,白发随着胸腔溢出的笑,随风摆动。

他将银发别于耳后,扫了眼来人,漫不经心道:“哦?君后的脸上倒是不显惧意呢!说来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君后,倘若不是昨日您派了那等肮脏的东西,折辱本尊,本尊也不至于激发魔性,吃了十来只活人的心脏,延续了部分生命。”

旌寰一只手来回把玩着一只干瘪的心脏,目光如炬的看过来:“只是凡人的心脏太过恶臭,吃多了有损魔体,你瞧瞧……前几日你打折的我这双腿,现在已经没有了呢?”

他的声音越说越沉,消瘦的脸颊颧骨外露,银色的发丝的无风自动。

浓郁几乎粘稠的化不开的蓝眸厉色一闪而逝,他伸手将心脏“啪”的一声仍在的贾子爵的脚下,伸手一把将贾子爵吸入近前。

他的手指落在他的胸口,笔画挖心的动作,笑道:“如何?我心脏的滋味如何?”

贾子爵没有答话,他定定的迎上他的视线,清秀的脸上平静无波:“你到底是谁?”

太和殿那日

他也在大殿之上,带了□□,伪装成内侍,守在暗处。

因了他要亲眼看着明行死,要将旌寰碎尸万段。

大姐处置了他,埋在贾府的探子,却不知二姨母最宠爱的夫侍也是他的人!

胶东送来的密函,虽不能每一封皆能看见,可是亦有漏网之鱼。

师姐托大姐送往明德长帝卿府内的信件被他的人暗自截了下来,说来裴子渊当真厉害,竟能拿下师姐那般清冷如仙的女子,好手段。

一封信函虽言辞间无柔情蜜语,却全是叮嘱交代,二月初八,师姐让长帝卿稍安勿躁,等她,等她归来。

所有的柔情皆是对别的男子,贾子爵忘了当时既是嫉恨多一些,还是羡慕多一些。等待了这许多年,这所谓的清白之身、所谓的忍辱负重,皆不过是个笑话。

师姐有自己心爱之人,即使他正正经经站在她面前,她依旧不会多看他一眼。爱情终究是残酷的,没有先来后到,亦是没有所为你好我好。

虽是不愿承认,可事实将人伤的鲜血淋漓。

他对裴子渊没有恶意,却再也生不出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