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相逢狭路 初会飞龙师 预示仙机 同谒红花姥(第4/6页)

这时金蝉猛觉脚底奇痛,腿上也烫了无数水泡。朱文也觉脚底热痛。便不再追赶敌人,上前与灵云相见。正要细说破潭之事,猛见若兰奔入室中,一会工夫,背起一个红衣的人,头上包着一块红布,分不清面目,跑了出来,口中连喊:“姊姊们闪开!”灵云见若兰眼含痛泪,满脸惊惶,忙把路让开,跟上前去。这时福仙潭业己崩裂,火焰飞空,高起有数十丈,照得半山通红。若兰跑向潭边,便把红花姥姥尸身捧起,掷入火内。跪在地下,放声大哭,直哭得力竭声嘶。灵云好容易才将她劝住。若兰道:“妹子从今全仗姊姊照应,如蒙视为骨肉,请改了称呼吧。”灵云见她楚楚可怜,愈加爱惜,点头允了她的要求。将她扶起,又替她拢了拢云鬓,手搀手走了回来。

这时金蝉火毒已发,疼得浑身是汗,满地乱滚。朱文虽然比较轻些,也觉着脚底热痛难耐。见金蝉那般痛苦,想起路上那般殷勤服侍,老大地不忍心,拉着金蝉双手,不住地抚慰。金蝉索性滚入朱文怀中,得了这一种温暖的安慰,虽然脚腿热痛,心头还舒服一些。朱文恐怕若兰走来看见,想叫他起来,又难以出口。正在着急,灵云、若兰已然回转。朱文忙喊道:“姊姊们快来!蝉弟弟不好了!”灵云闻言大惊,连忙上前问故。朱文便将误踏潭底浮泥,中了热毒,说了一遍。若兰闻言,也不答话,重又跑进石室,取出一瓶药酒道:“朱姊姊与蝉弟既然中了火毒,这是先师留与妹子的乌风酒,擦上去就好。”灵云大喜,忙接了过来,先取些敷在金蝉腿上,觉着遍体清凉,金蝉直喊好酒。灵云又将他的草鞋脱下,用酒将肿处擦满,立刻疼消热止。金蝉猛翻身坐起,说道:“姊姊快替朱姊姊擦擦吧,她脚上也疼着呢。”灵云才想起忘了朱文,好生不过意,急忙过来与朱文脱鞋。朱文偏偏抵死不肯,一双秀目只望着金蝉。金蝉道:“朱姊姊不肯擦药,想是多我一人。偏偏我这时腿上刚好些,不能转动,待我滚下坡去吧。”说罢便滚。朱文见他神态可笑,自己也觉着腿底热疼渐渐厉害,不能久挨,笑对金蝉道:“你刚好一些,哪个要你滚?你只把身子转过去,背朝着我便了。”金蝉笑道:“我也是前世作了孽,今生偏偏把我变作男身,有这许多避讳。”一面说,将头一拱,一个倒翻筋头,滚到旁边大树一边,隐藏起来。招得若兰哈哈大笑。灵云也不好说什么,绷着脸来替朱文脱鞋。朱文道:“由我自己来吧。”灵云笑道:“我们情同骨肉,这一路上还少了服侍你,这会又客气起来了。”朱文道:“亏你不羞,还做姊姊呢。见我才好一些,就来表功劳了。做妹子的不会忘记姊姊的大恩的啊!”灵云笑道:“你忘记我不忘记,当什么紧?”说到这里,朱文不知怎的,竟不愿她再往下说。恰好灵云也就止住,便用话岔开道:“不要说了,做妹子的年轻,哪一时一刻不在姊姊保护教训之下哩。无非是见姊姊累了这多天,于心不忍,况且妹子不似日前不能动转,所以不敢劳动姊姊,难道说还怪我吗?”灵云这时已帮着朱文将脚上鞋袜脱去,只见她这双脚生得底平指敛,胫跗丰满,皮肤白腻,柔若无骨。近脚尖处紫黑了一片,灸手火热。知道火毒不轻,无暇再和她斗嘴,急忙将药酒与她敷上。朱文觉得脚底下一片清凉,热痛全止,便要穿上鞋袜。灵云劝她:“既然药酒见效,索性停一会,再擦一次,以收全功。”说罢,又拿了药酒走到金蝉藏身之所,见他将身倚着树根,正在仰天呆想。看见灵云走来,急忙问道:“朱姊姊擦了药酒,可好一些么?”灵云正色答道:“我们与朱姊姊本是同门,相聚数年,又共过患难,情逾骨肉,彼此亲密,原是常情。你现在年岁不小,不可再像小时候那样随便说笑,以免外人见笑。况且你朱姊姊还有个小性儿,你要是招恼了她,就许一辈子不理你,顶好的兄弟姊妹反倒弄成生疏,多不合适呢。”

金蝉与朱文在黄山、九华相处多年,竹马青梅,两小无猜,又都有些孩子气,时好时恼。自从醉仙崖诛蟒以后,朱文服了肉芝,灵根愈厚,常从餐霞大师口中听出一些语气,知道自己还有许多尘缘,惊心动魄,抱定宗旨,与金蝉疏远。金蝉童心未尽,虽然觉着闷气,还不十分在心。及至他二人成都相见,在碧筠庵、辟邪村两处住了多日,金蝉便常寻朱文去一块玩。起初朱文还狠着心肠,存心不理。金蝉无法,好在同门小弟兄甚多,赌气抛了朱文,与笑和尚、孙南等亲近。朱文也不去理他,双方也就日益地疏远。偏偏这一班小弟兄们静极思动,互相约成两组去探慈云寺,无形中又共了一次患难。后来朱文贪功,中了晓月禅师的妖法,金蝉舍死忘生,将她救回。朱文从迷惘中醒来,看见金蝉在旁,情急悲泣,芳心中不由得起了一种感动。偏偏嵩山二老又命灵云姊弟陪她取乌风草,路上承蒙她姊弟尽心爱护,不避污秽,为她受了许多辛苦。他二人感情本来最好,起初生疏原是矫情做作。好些日在患难中朝夕相处,彼此在不知不觉中,心情上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变化。也并不似世俗儿女,有那燕婉之求,只觉你对我,我对你,都比别人不同似的。因此形迹之间,自然有许多表现。心里头本是干干净净,可是一听旁人语含讥讽,便都像有什么心病似的,羞得满脸通红。

刚才金蝉因朱文示意他回避,便躺在树后,仰天默想,男女之间为何要拘这形迹?又想起前些年与朱文交好,胜似手足,中间忽又疏远起来,天幸这次因她中了妖毒,倒便宜自己得在她面前尽一些心。不晓她病好以后,会不会再和自己疏远?正在胡思乱想,被灵云走来数说了一顿,很觉自己丝毫没有错处,你还不是一样爱护她,偏不许我。虽然这般想法,以为他姊姊说的话大无道理,说得他不服,可是脸上不知怎的,依旧羞起两朵红云,做声不得。只得把眼仰望天上的浮云,顺手折一枝草花,不住在手中揉搓。灵云以为他于心有愧,无话可答,记挂着朱文还要擦药上路,便将药酒与他敷了一遍,又走了回去。若兰已然走开,只朱文一人坐在草地上,低头看着那一双脚出神。灵云远远点了点头,也不说什么,走上前来,二次与她将药酒敷好。

朱文见脚上已然一丝不觉痛苦,恐怕金蝉走来,忙将鞋袜穿着整齐,站起身来。举目往洞后一望,只见福仙潭内火焰高举,上冲云霄,轰隆哗啦之音不绝于耳,看去非常惊心骇目。灵云便问朱文:“若兰往哪里去了?”朱文说道:“她适才好似忘了什么要紧事似的,如飞一般跑进洞中。我问她,她说去去就来,没对我说为什么事。”二人正说到此地,忽听一阵呼呼之声,狂风大起,洞后火焰愈炽,热气逼人。金蝉从树后跑将过来,寻着适才脱的那双草鞋。刚刚穿好,瞥见若兰身上背了一个包裹,满脸通红,从洞内飞身出来,还未到三人跟前,口中大叫道:“姊姊们快驾剑光逃走,这里顷刻就要崩裂了!”言还未了,先自腾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