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争夺(第2/4页)

话音方落,识海中再度改换天地,千万条禁纹随之扭曲变动,李珣正为之目眩之际,眼前忽有一片鲜嫩绿意,有如初春之芽,破土而出,轻易牵去了他的全副心神。

嫩绿颜色已经烙在了他的眼中,并舒缓的扩展开来,偶尔透出一些光线,纯净无瑕。

可是,这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他应该在……

在哪儿呢?

答案,似乎就在他的脑子里闪灭,却无论如何都挖不出来。便在此时,耳边传来轻柔的话音,像是轻风下摇晃的风铃儿,荡人心魄。

“叹什么气啊?”

女人的声音仿佛是风过竹林的天籁之声,低沉悦耳。他舒服得几乎不想睁开眼睛,只是心底深处,那一团燃绕的毒火,却又是如此炽热。

他偏过头,窗外枝叶缝隙间透进来的阳光,照射在眼前芙蓉玉面之上,光辉灼灼,令人目眩神迷。

光影摇曳中,女人放下手中的笔,微微后仰,却是向他索吻。竹叶的阴影轻轻覆在她眼睑上,深幽迷离,他笑着低下头,两人唇瓣相接,半晌,女人才再度开口:“是看我画的不好吗?”

“我可没资格说你,莫说是我,便是全天下,能有几个有资格的?”

恭维的话信手拈来,全天下也没几人能比得上他。

女人果然笑了起来,干脆掷下笔,身子向后靠,直接偎进他怀中,嘴上却是轻嗔:“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你必是天下第一。”

顿了顿,女人的声音几不可闻的响起来:“仍在担心?”

短短的四字,便让屋内气氛为之一变,似乎连窗外的绿意都蒙上了一层灰。

半晌,他才笑了起来:“能谈笑赴死的,天底下能有几人?我那乖侄女,当真是不愿再给我活路。但话又说回来,她能把主意打到你师兄那里,也算是看得起我。”

女人淡淡回应:“应该是师兄太看得起她才对。”

“看得起?不,应该是志同道合才对,我本以为阿音的想法已是天下独步,却没想到,钟隐似乎来得更激进些,至少,阿音做不到的,他能做到,阿音能做好的,他能做得更好!”

说到这里,他不知为何心情转好,搂着女人纤细腰身的手臂更加了些力,凑在女人耳畔,微笑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钟隐能有这样的想法,一定是因为我的乖乖吟儿,只可惜,无论他做得再多、做得再狠,也无法将你从我身边夺去!”

女人似乎有些感触,朝他怀里偎得更深,却不再说话。

他迟疑片刻,又低声道:“也许,你能再和他分说……”

女人打断了他的话:“师兄既然已经亲口承诺,便绝不会更改!”

“他对你总是不同的。”

这是他心里的实话,却不应该在这时候说出来。话一出口,他便十分后悔,然而心里烧灼的毒火却又让他有一种别样的快感。

他很清楚自己的心境,如果有可能,他很想大声宣告:是的,钟隐再喜欢你、照顾你,也只能看着你在老子胯下呻吟发浪……除了这个,他又能怎样?

他终究控制住了冲动,不过,女人的心情还是受到了影响,从他怀里脱身出来,低头看桌上的画纸,末了拿起笔,在画纸角落里写上“困龙锁”三字,随后笔锋挪转,在密集而有序的线条之上,划下了一个触目惊心大大黑叉。

“怎么把它毁了?怪可惜的。”

女人不说话,手上轻拂,真息透入,画纸当即化作飞灰,从窗口散出,之后又回眸一笑:“我说过,这是画给你看的,既然你看过了,留它又有何用?”

顿了顿,女人又道:“若你真的在乎我,这禁纹,你必是能记得的!”

他为之愕然。

这一刻,他忽然发现,眼前女人的笑容非常陌生。

而这陌生的感觉,正扩散开来,从她眉眼到轮廓、到气韵、到所有的一切……

是啊,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小鸟依人般的乖乖吟儿,他见过的,只有高傲的、虚伪的、冷酷的青吟贱婢!

李珣猛的打了个寒颤,从这冗长的梦里惊醒过来。

他似乎再一次陷入到了玉散人的陷阱中,听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可那话里深藏的意味,他心里却又一清二楚。

那不像是玉散人灌输进来的,反而像是从心底深处浮上来,再填充到它应该在的地方去。

是的,他知道那对狗男女在说些什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时候,玉散人的低笑声响了起来。

“不错,你比我想象的更容易接受一点,现在,你明白困龙锁的来历了吗?”

李珣不愿去想,可是那答案就深刻在他脑中:困龙锁,是青吟在两百年前、更准确的说,是在四九重劫来临前四个月的时候所画。

那天,是玉散人最后一次同她幽会。

而在那之前,事情的发展早从常理中岔开,进入了荒腔走板的境地里。

那一天,已经距离玉散人连续两次“玄婴度劫”的尝试失败有四百多年了。

第一次,古音怀胎之后决绝发难,将玉散人以“血融之术”培育的胎儿,做成了修炼造化魔功的胎鼎。

第二次,玉散人和羽侍的骨血刚生出来,便让阴散人突入夜摩天,强行夺了去。

玉散人非常清楚,如果说第一次还是他挣扎于宗门与自我的分岔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第二次,若没有古音暗地里的配合,以阴重华之能,也不可能将事情做得如此顺利。

把时间拉近一些,古音孤身登上坐忘峰,与钟隐论道三月,畅谈天下大势,至此将一身造化魔功与妙化宗法门融而为一,修为突飞猛进,一举进入赤子真一的境界,成为天底下有数的高手。

而此时,玉散人却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通过青吟这唯一的途径,来宣告他对钟隐的心理优势,也从那一刻起,古音开始在通玄界布局,交游天下,暗中串联。

在修为上,玉散人只能艰难的维持对古音的些许优势,但整体而言却已很难压制古音的野心,而双方的仇怨也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碰撞中,愈发深重。

再把时间拉近,十四年前,正是天芷上人一辈子最耻辱的日子。那次事件,也是玉散人与古音修好的最后一次努力。

他听任古音驱使,制住了天芷上人,后又故作大度,主动承揽下天芷的怨恨,以此暗示古音的计划已经被他识破,可这一切也只能在表面上缓和关系,而古音决绝的念头,并未稍移。

从那一刻起,玉散人在夜摩天的势力便彻底落入下风。

李珣觉得非常疲惫,这些绝大部分他是已经知道的,也有一小部分更关键的消息,却是刚刚才冒出来,然后如同一条绳索,将他之前支离破碎的揣测串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