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六集 己 龙腾虎跃 第八章 取舍

冷月高悬,云淡风轻。

丁原风驰电掣的飞奔在云梦大泽中,茫茫毒瘴弥漫四野,未眠的飞禽蛇虫,在黑暗里不安的躁动。

也不知御风狂飞出多少里,他终于有了一种精疲力竭的感觉,胸口积压的郁闷,稍稍得到了宣泄。

在一处凸起的小土丘上,丁原站住身形,修长的身躯在朦胧月色里,显得那般孤独。

他终究没有刺下那一剑,终究没能为老道士报仇雪恨。杀与不杀,也许后者更容易让人获得一时的痛快和满足!

他相信阿牛绝不会欺骗自己,老道士生前一定留下了禁止自己为他复仇的嘱托。

但他实在难以接受,仇人近在眼前,却偏偏要强迫自己撤剑放手。

现实为什么总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为什么老道士要饶恕这些害死他的人,为什么自己居然放过了一执大师?

愤恨、恼怒、不平、疑惑,千万种思绪在丁原脑海里交错纷沓,直如一团熊熊的烈火在烧灼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徐徐举起雪原仙剑,仙剑问天,却四顾茫然,不知道该劈向哪里?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让我杀他?为什么你不让我替你报仇?”

丁原抬起头,恍惚里那弯冷月,渐渐浮现出老道士丑陋而温暖的面容,一样的沉默寡言,一样的宠辱不惊,在丁原眼中同样的亲切,同样的熟悉。

突然,雪原仙剑虚空劈出,四周瘴气风卷云涌朝后退散,伴着凌厉的剑气,从心底发出激越愤懑的呐喊,刹那间传遍半个云梦大泽,惊起无数夜眠的飞鸟走兽,却还是唤不醒沉睡的淡言真人。

雪原仙剑在丁原手中狂舞,一溜溜夺目绚丽的电光,划破黑夜的宁静,破开重重瘴气迷雾,在无边的黑暗里点亮刹那的光明。

他发疯似的挥舞着仙剑,毫不吝惜的挥霍着体内的真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好过一些。也只有这样才能教自己暂时忘却了老道士。

终于累了倦了,他停下身形,气喘吁吁的以剑驻地,虽是夜凉如水,衣襟却早被湿透,大颗的汗珠从额头鼻尖不停的滚落,砸到小丘上渐渐幻成一片深黑色。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丁师弟,你好受一点了么?”

丁原身躯剧烈的起伏,汗涔涔的双手,紧紧握在雪原剑上,没有吱声。

盛年走到丁原身旁,与他并肩而立,抬头仰望夜空,月影如钩,繁星点点,斗转星移间,世事总是无常。

盛年平稳心神说道:“丁师弟,你还记得当初师父将你逐出翠霞,托你带了一封书信给我。你当时曾问我上面写了些什么,我没有告诉你。如今师父已逝,这桩谜底也该让你知道了。”

丁原依旧沉默,却不自觉的抬头望向盛年。

盛年油然一笑,半是缅怀,半是悲怆,一字一顿道:“上面只有两个字,那便是你的名字。其他的,师父什么也没有说。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丁原渐渐冷静一些,开始凝眉思索其中的含义。

他本是聪颖过人,才思敏捷,略一转念就猜到了淡言真人的用心,低声道:“这是老道士要将我托付给你。”

盛年点点头道:“现在想来,师父他老人家当日把你逐出师门,实在是有太多说不出的苦衷。他虽然亲手送你出门,可心中对你的关爱,却永远一般无二。”

丁原长长吐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他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保全我。可笑当时我还浑然不觉,一味的质问纠缠,带着满腹怨气离开翠霞。等我后来逐渐醒悟过来,想回头补救的时候,他老人家却已经走了。”

说到这里,丁原心底又是一恸,握剑的双手下意识的紧了一紧。

盛年看在眼里,假作未觉,问道:“可你又想过没有,师父为什么要把你托付给我?”

丁原怔了怔,涩声道:“那是他对我放心不下,怕我四处招惹祸端。”

盛年摇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师父他老人家若不放心你,绝不会放你出翠霞。起初我也跟你一样的猜想,可那日在师父坟前,我才忽然领悟到其中真正的缘由。”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师父并不是怕你四处闯祸,也不怕你在外会吃亏受罪。他担心的,是你性格过于桀骜刚烈,一时冲动之下,做出来会令自己遗憾终生的错事。大丈夫有所为,更要有所不为。你懂得争取,却是否明白有时候也需要放弃?”

丁原低头沉吟,盛年将他拉在身旁坐下,沉声道:“丁师弟,如今师父虽已不在,咱们却更要堂堂正正的做人,不能意气用事,辱没了他老人家的清誉,更不能让人在背后讥笑师父养虎为患,教导无方。终有一天,那些人会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这才是对他老人家最好的报答。”

他打开酒囊,先自喝了一口,又递给丁原道:“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救治赫连夫人所需的药材已经找齐,布衣大师在天雷山庄中正开炉炼丹。如果一切顺利,再过两个来月,她就能苏醒过来。师父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可了却一桩心事。”

丁原精神一震,接过酒囊喝了一大口,甘冽清凉的酒汁,顺着嗓子眼一直流下,说不出的畅快舒爽。

他禁不住又喝了一口,才还给盛年,问道:“盛师兄,我娘亲她真能醒过来么?”

盛年点头道:“布衣大师说有九成的把握可救活赫连夫人,应该没有问题。等令堂醒来,你们母子便可重新团聚了。”

丁原苦笑道:“也不晓得,他还认不认我这个捡来的养子?”

盛年微笑道:“你怎么会担心这个?她要是不认你,又何必抚养你成人?”说着又将酒囊递给丁原。

丁原心中的郁结稍稍缓解,咕咚咕咚畅饮了一通道:“盛师兄,我们好象又有许多天没在一起这么喝过酒了,要是再加上阿牛那家伙,就更好了。”

盛年见丁原心结渐解,暗自欣慰,默默道:“师父,丁师弟终究是您苦心调教的弟子,他没有令您失望。不仅修为远胜弟子,所作所为也不负您的期许。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成为继往开来的一代宗师,造福天陆九州八方。”

两人并肩坐在土丘上,你一口我一口直将酒囊喝的点滴不剩,东方的天际也渐渐亮了起来。

盛年甩手扔了空空如也的酒囊,长身站起,伸了个懒腰道:“丁师弟,咱们回地宫瞧瞧吧!六大剑派的人也该都撤走了。”

丁原起身道:“不错,我还得去看看阿牛现在怎样了,也不晓得墨师姐是不是醒了?”

说起墨晶,丁原忍不住问道:“盛师兄,你打算怎么解决墨师姐的事情?”

盛年楞了一下,说道:“丁师弟,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