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一集 甲 烟雨缥缈 第一章 前缘(第2/4页)

丁原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想到自己幼年也曾颠沛流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为一口吃的差点被人打死在街头。若非蒙苏真夫妇带着自己远上翠霞,拜在了老道士的门下,而今恐怕也跟眼前的妇人一般,终日为衣食发愁劳碌。

虽然事隔多年,但那时所受的苦难又岂能真的忘却?再想到现在自己等若有半仙之体,而身旁所熟之人亦尽在化外,自无须为此忧心。

然而,普天下真不晓得还有多少苍生,因着灾年家破人亡,背井离乡。

念及老道士生前的教诲,他不由凛然一惊,暗想道:“这些年来,我始终拘泥于自个儿的恩怨情仇里不能自拔。却从没想到过能为那些饱受苦难、衣食无着的劳苦苍生做点什么,岂不是枉费老道士的一番苦心。”

这么想着,丁原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应如老道士、盛年那样,以一身所学云游天陆,济世救人,方才对得起师门多年呕心沥血的养育教导之恩,更不负天道人心,皓皎日月。

“可不是?”

少妇见丁原颔首赞同自己,又见他们三人,女的貌美多姿,男的一个清瘦俊朗,另一个虽然圆得像个皮球,但看上去都不像险恶之人,忍不住就打开了话匣子。

先前的戒备之心渐渐淡去,一口气说道:“这娃儿刚一生下,他死鬼老爹上山采药时就从崖上摔了下去,可怜哦,连个尸首都找不着。村里人都说娃儿有克父命,我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一把屎一把尿的,只盼着能把他拉拔成人。”

晏殊问道:“妹子,你这娃儿叫什么名字,生得眉清目秀,倒也乖巧机灵。”

少妇答道:“他叫卫惊蛰,小名‘蛰儿’。”

桑土公道:“卫惊蛰?这、这个名字起、起得好——好听,又、又响亮。”

少妇笑道:“道长可真会说话。咱们山里人大字也识不得一个,哪里会给娃儿起上这么个文绉绉的名字?那年我生下蛰儿时,赶巧有一位道长打这采药路过,抱起娃儿看了老半天,喜欢的不得了。

“我想着请那位道长给娃儿起名,他说这孩子既然是惊蛰那天生下的,便叫‘惊蛰’最合适不过。我和他死鬼老爹听着,都觉得叫起来挺顺口,就这么给定了下来。”

晏殊微笑道:“没想到,这娃儿的名字居然还有一段典故。不晓得那位道长是哪里来的高人?”

少妇一摇头,道:“谁晓得?那位道长可是位神仙,他还给咱们蛰儿看了面相,说什么‘富贵如烟,仙业可期’。我和当家的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那道长解释说蛰儿生具仙根,将来必定能成大器。

“还说等到蛰儿六岁的时候,就接娃儿上山修炼,学什么神仙不老之术。这些日子我掐着指头估算着,也快来了。”

丁原与晏殊、桑土公瞧瞧对望两眼,心中都微微一笑,只当是寻常的江湖骗子糊弄山中村妇之言,谁也不会当真。

晏殊咯咯一笑道:“妹子,若是那位道长过几天果真要来接走你的蛰儿,这一去说不定就得十几二十年,你可舍得?”

少妇爱怜的盯着蹲在地上玩耍的孩子,叹了口气说道:“有什么舍不得的?蛰儿跟着我也只是吃苦,还不如让那位道长收了去做徒弟。就算没能学到什么本事,只要能混一口饱饭,出去见见世面,也好过一辈子像他死鬼老爹那般窝在山里。”

丁原听少妇这么说,心里颇不以为然。自己如今尽管也算得上天陆正魔两道顶尖的人,可一路走来九死一生,艰辛无比。

对于正无忧无虑蹲在娘亲脚边玩耍的卫惊蛰而言,或许就这么平安庸碌的度过一生,未始不是一种福气。

这样的念头放在几年前,丁原自想也不会想,那时的他少年心性意气飞扬,恨不得天天都能快意恩仇,鲜衣怒马,没少给老道士惹祸。

回想这些年来风雨烟尘,自己固然得到了很多,也算得上名动天陆,再不是那个偷鸡摸狗不名一文的混小子,可那又怎样?

这一路坎坷,无形中他又失去了几多?

娘亲、雪儿、玉儿,这些曾经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如今都难以聚首,又或者纵使相逢难相识。

而与老道士,更是天人永隔,恨无相见之日,难道人在世间走,就一定要去承受这些恨苦烦忧?

他重重的摇了摇头,目光忽地停留在卫惊蛰胸口前,兀自轻轻晃荡的玉佩上。

这枚玉佩是从孩子敞开的衣襟里滑落出来的,丁原的眼睛刚一碰触到玉佩上镌刻的紫竹图案,呼吸顿时停住,涩声问道:“大嫂,你还记得那位道长的衣着长相么?”

少妇侧头看看丁原答道:“记得,当然记得,那位道长还在咱们家里住了一宿呢。他个头不高,呵呵,说句实话,模样长得不怎么的,可样子还算和蔼,只是不爱开口说话。

“咦,那位道长的衣服——”少妇望着丁原的褚色衣衫,蓦然眼睛一亮,叫道:“对了,就和小哥你的衣服是一样的颜色,不过是件道袍,背后也插了好长一把剑。”

桑土公跟晏殊的神色越来越惊讶,到最后不约而同失声道:“丁小哥,这说的不是令师淡言真人么?”

少妇被这两人的反应吓了一跳,怔怔问道:“怎么,你们都认得那位道长?”心里不禁庆幸刚才自己没说那老道什么坏话,不然可就要扇自己一个嘴巴了。

丁原没有答话,在卫惊蛰对面蹲下身子,和声道:“小兄弟,能不能把你胸口的玉佩借给我看上一看?”

卫惊蛰眨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偏过小脑袋又看看娘亲,点点头,就要从脖子上解下玉佩。

丁原微一摇头道:“小兄弟,不用解下来,我只看两眼就行。”

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捏住玉佩,放在眼前细细观量片刻,眼眸中闪烁着一层奇异的光芒。

少妇察觉丁原神情古怪,禁不住又担心起来,问道:“客官,您没事吧?”

丁原松开玉佩,摇摇头答道:“我没事。”

晏殊低声问道:“丁小哥,这枚玉佩莫不是令师淡言真人的遗物?”

丁原怅然出了一口气,徐徐道:“当年我刚上翠霞的时候,就瞧见老道士的腰带上一直系着这枚玉佩。听阿牛说,这样的紫竹佩只有一阴一阳两枚,乃紫竹轩一脉首座世代相承的信物。

“那一枚阳佩,师父早年已传给了盛师兄,自是有百年后将紫竹轩的基业托付于他的意思。至于这枚阴佩,数年前却突然不见。老道士没说,我也懒得去问。未曾料想,今日居然出现在这孩子身上。”

桑土公瞥着卫惊蛰胸前的紫竹佩,上面的图案花纹果然是成镂空状,正合“阴佩”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