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道心云何住 毋使神龙飞(第2/4页)

砰的一声,浪头把蒿席撕开了,还卷走了几根木桩。有个小战士脚下一滑没在水里,幸亏他身边的战友手疾眼快,抓住了他的武装带才没有被卷走。俗话说“三尺水倒健牛”,这浪流变大了,人不能站在水中。我赶紧招呼周围的战士们退到大堤上。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个落水的小战士就已经呛水闭息了,看来是个不通水性的。大家赶紧七手八脚的把他放到地上,控水急救。腹间和胸口控了几下,他吐出来一口泥水,咳嗽几声,总算是没事了。

这边小战士刚刚脱险,我突然觉得脚下的堤坝在发软,似乎轻微的蠕动。不好!这个地方要塌!顾不得许多,一把抓起那个小战士招呼其他人就跑向一边。刚刚离开这个地方没多远,刚才的落脚处突然陷了下去,出现了半间屋子大小的空洞,江水立刻卷了进去。好险呀!怎么恰好站在了白蚁穴上!

自古民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可不是说着玩的。河堤上不能种树,不论是内侧还是外侧,为什么?外侧种树会阻挡行洪,可是内侧为什么也不能种呢?因为这样会招来白蚁,芜城当地恰恰有白蚁。可是在几十年前,国家号召搞三线建设植树造林的时候,市里面派下来的一个领导曾经号召过在河堤外侧坡上种树,说是从科学角度树木的根系能够保持水土坚固大堤,过去那种堤上不让种树是迷信的说法。

可惜这种作法并没有经过科学的论证,实际证明也是错的。因为树木不可能永远存活,一株死树的根系腐烂后,会在大堤上留下复杂的孔隙。白蚁最喜欢在这种孔隙里做窝。而且白蚁喜食木头,喜欢在树木的根系下面活动。它们还会分泌一种特别的酸液,既能腐蚀木质而且还会让周围的土壤硬化成壳,成为一种类似水泥的东西。有的白蚁窝规模很大,会形成一个房子大小的空洞,但是很坚固,空洞的四壁都是与酸液产生反应的土壤,就像一个水泥外壳。

大堤上有白蚁洞,平时感觉不出来,甚至人和车走在上面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在一种情况下就不一样了,那就是长期被水浸泡,白蚁洞的四壁会逐渐发软,最后可能突然塌陷。这些问题后来暴露的多了,人们才想到大堤上的树不能留,但是又不能砍,需要连根拔起,再将树坑填平。可是时间过去已经很久了,地上早有蚁穴。

现在有高科技,据我所知就可以用超声波、电磁等多种手段探测。但是在实际中,乡间检查白蚁穴最有效的手段是两个:一个是用狗,让狗去闻,找到可能有白蚁穴的地方,狗鼻子比超声波还要灵敏。另一个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用的是近代以来盗墓的家伙事——洛阳铲。鲤桥圩的大堤检查过,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出现了塌陷的蚁穴。

江水借着风浪卷入蚁穴,很快带走更大一块土石,圩堤等于被削掉了一半,这段堤坝立刻就承受不住了,那完好的另一半也突然塌陷下去,被冲开了一个几米宽的缺口。江水涌入缺口,形成一道激流,向圩内冲去。

一阵锣声响,这是有地方破堤的信号。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解放军战士,从缺口的两侧排着队列冲过来,每人抗着一只草包或麻袋,将麻袋填入缺口立刻让开位置跑步回去,后面人跟上来。顷刻之间,就有无数的麻袋不断填入到缺口中。这种组织比乡民的效率快多了,我站在一边反而插不上手,只有远远的退开不要碍手碍脚。而这一队军人的最高长官那位大校和堤上的两位地方领导也赶到缺口边指挥抢险。

缺口不大,只有几米宽,正因为如此水流十分之急,麻袋扔下去就被冲走了,堵不住!解放军战士是在和水流赛跑,然而大堤上的决口是越来越大,眼看着就有溃堤的危险!大校着急了,大喊一声:“准备,排人墙!”

“首长,现在不能排人墙,水太急,人根本站不住!”站在大校身边的乡长赶紧阻止。人们经常在抗洪抢险的电视宣传片中看见排人墙堵水的镜头,而实际中这么做是相当危险的甚至是不可能的。乡长又喊道:“首长,赶紧下命令要他们放几根电线杆过来!”

还是军人的效率快,很快几根通讯线路上的电线杆让当兵的放倒抗了过来,至于线路,等洪水过去再抢修吧。几根电线杆交叉插在了缺口对面,再扔麻袋时,有不少被电线杆挡在了缺口中。然而这并没有完全阻止缺口的扩大,两侧的泥土不断被带走,缺口的宽度眼看就要超过了电线杆的长度。

大校眉头紧锁,问乡长:“堵缺口还有什么办法?”

乡长一指远方,咬牙道:“沉船!”

随着乡长手指的方向往上游看去,河流拐弯处有一块水流平缓的湾地,附近的渔船都躲在了这片湾地中。由于水位很高,船舷已经超过了圩堤的高度,在这里能看得见。

“沉哪条船?怎么沉?”

“那条大的,铁壳船。先装满石头,开到缺口这边就可以了。”

情况危急,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大校立刻下令派人到那边将那艘铁壳渔船开过来,如果开不了用缆绳拉也要拉过来。而此时却有一个乡民档住了这一队士兵的去路:“解放军,你们不能沉那艘船,那是我家的船,去年新买的,借的债还没还呢!”

大校抢步上前:“老乡,对不起,紧急情况,需要征用你的船,你放心,人民政府会赔偿的。”

那乡民突然跪在地上抱住了大校的腿,哭喊道:“不可以呀!那是我一家人的命根子,你们绝对不能沉了……除非先杀了我……沉别的船吧。”

大校面色一沉,说了一句让所有人胆寒的话:“警卫员,把他拖出去毙了!”

抢险的战士没有武器,手里只有镐和锹,当然不会有枪。可是大校身边站的那个警卫员配了一把手枪。这军令一出,这个警卫员立刻拔枪,同时有两个当兵的向拎小鸡一样将这个乡民远远架了出去。我没听见枪响,不一会儿就看见那个警卫员跑了回来。

大校问:“怎么样?”

警卫员答:“屎都拉裤裆里了,人早吓晕过去了。”

我虽然站的比较远,但是听力超人,清楚的听到堤上这一段对话。这乡民出来阻挡的时候,其它的战士未作理会,早就跑过去把船开了过来。这时有人过来报告:“首长,空船没有石头怎么办?”

这时候不用乡长说话,大校用手一指堤下不远处的一个村庄:“拆房子!快!”

拆房子?拆谁家的房子?所有的村民都沉默了,尤其是这个村庄里的人,都提心掉胆的看着大校的手,不知道他会指向谁家的房子。看清楚之后我感觉有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大校的手指的是那个村子里最漂亮的一栋二层小楼——那是村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