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仙尘之别

萧侯人老成精,虽不知安伯尘就是让世家子们敬畏,令离公子左相忌惮的无邪居士,可也能辨清眼下形势。

诚如萧侯所想,既然“重得”修为,安伯尘也不打算再遮掩下去,只要能守住“无邪居士”这个身份,一明一暗,琉京虽凶险,只要不出纰漏,安伯尘也能自保无虞。

厉霖被杀,惹得厉家家主为子报仇,兵指墨云楼,陷安伯尘于绝境,安伯尘又怎会不心生警惕。

未等安伯尘接着想下去,李小官端着脸盆,飘然而至,一边帮安伯尘换药,一边诡异的笑着,看得安伯尘不寒而栗。

“伯尘啊,你和那位美丽的璃珠公主到底什么关系?又是亲自将你送回来,又是为你隐瞒。啧啧,伯尘,你还不老实交代?”

李小官挤眉弄眼阴阳怪气的说着,安伯尘再忍不住,猛地按住李小官的手,通红着双目道:“小官,我对不住你。”

手边热意传来,安伯尘陡然一怔。

一旁的萧侯察言观色,已然看出几丝端倪,笑着摇了摇头道:“亏得小官福大命大,只是受了点轻伤。”

闻言,安伯尘面庞微红,转尔浮起浓浓的喜悦,紧紧抓着李小官的手,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一下换做李小官不知所措起来,扭捏的抽开手,怯怯道:“伯尘,别这样,这儿人多。”

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安伯尘全身无力,也奈何不了一脸羞涩的李小官,转眼后又心生古怪。小官当着我的面被万矛穿心,然后直挺挺倒下,为何眼下却安然无恙?莫非我看走眼了不成。小官没死,我却连杀了三个人。

想着想着,安伯尘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目光闪烁不定,满脸复杂。

李小官、无华和张布施只当安伯尘伤势发作,唯独萧侯若有所思的暗叹口气。

第一次杀人谁都不会好过,何况是原本心地善良的安伯尘。这一口气杀了三个人,想来是为李小官报仇,此时知道李小官并没有死,他心中定是煎熬难定。也罢,解铃还需系铃人,他自己种下的心结只有他自己才能解开,若是破去此番桎梏,他定能脱胎换骨。

谋者当冷血无情,行事狠辣,如今破了杀戒,对他来说或许是好事。

萧侯如是想着,在他的想法中,安伯尘最不该有的便是眼前这种优柔寡断,如小女儿般心怀不忍。

从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少时,黑胖少年出现在楼梯口,满脸欣喜的看向楼上众人:“君上派人来了!”

安伯尘蹙了蹙眉,刚想说什么,一旁的无华已笑着向他拱手作贺。

“恭喜安施主了,这些天京里人都在讨论,也不知琉君会给你怎样的奖赏。”

奖赏?

安伯尘心中了然,看来是因为自己诛杀了厉家家主,平叛有功,也正好遂了琉君剿平厉家的心意。

心头一动,安伯尘问向无华:“我昏迷几天了?”

“刚好五天。”

无华笑了笑,耳边又传来脚步声,他拉起张布施道:“琉君派人来宣旨,小僧和穿布鞋的不便久留,等安施主伤好了再来共饮。”

说完,无华和张布施无比娴熟的破窗而出,看得一旁的阿福目瞪口呆。

两人前脚刚走,平子便领着王使上了七层,来者安伯尘也熟悉,正是前一次来宣旨比武的长门胡不归。

意味深长的看向安伯尘,胡不归洒然一笑道:“安小兄弟,又见面了。”

安伯尘回以一笑,抱拳拱手道:“见过胡将军,伯尘有伤在身,无法行礼。”

话音落下,胡不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看了眼一旁的萧侯。

见状,安伯尘不由暗骂自己多嘴。

胡不归三番两次替君宣旨,显然倍受重用,那日平叛的几路大军中也有他,显然是琉君派他前来立功,一番大功劳轻易到手,高升那是必然,因此安伯尘改口称呼将军。可现如今,安伯尘对于萧侯口中的“隐忍”又有更深一层的领会,修为可以不隐瞒,枪法也可以不藏拙,却又得让这些身居高位者放心,如此一来只能故作愚钝,就算再勇武,可心智跟不上,也不会让人感到威胁。

当了离公子四年的执墨仆僮,安伯尘也见过许多达官贵人,留下的印象都是不太灵光,再加上他屡次逃学,定能让人觉得他愚钝贪玩,只在枪道上有天赋。

雏龙隐孤楼,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如此这般,方才算得上最好的掩饰。

只一瞬间,安伯尘便打定主意,抬头看向胡不归,见他瞟向萧侯,只当萧侯告诉自己,心中暗舒口气。

“伯尘立下不世功业,胡某又岂会让伯尘行礼?”

哂笑一声,胡不归道,随后面色肃然,手捧诏书,喧声道:“安伯尘平叛有功,是为吾琉国英才,群臣议定,破格录用。擢士子安伯尘为左戍校尉,兼王子洗马。”

一卷王旨宣完,萧侯莫名一笑,颤巍巍的跪地谢恩。

而李小官和他身后的圆井村“双杰”则张大嘴巴,面庞通红,转尔满脸狂喜。

左戍营身属羽林军,为君上亲军,历来出大将,而安伯尘从一士子直接当上了八品校尉,可谓是平步青云。而王子洗马则是琉国王子的直系属下,虽只是个从九品的小官,可等新君继位,绝大多数洗马官都会倍受重用,连升三级者大有人在。

因此,虽是两个八九品的小官,可都是炙手可热的官衔,就算县老爷见着也得好生巴结。

李小官三人一应俱荣,情不自禁,只差当场手舞足蹈起来。

圆井村巴掌大点的地儿,竟然出了一个未来的琉国重臣,还是平日里谁也瞧不起的安家娃子,也不知道父老乡亲们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直到胡不归的轻咳声传来,三人这才回过神,忙不迭的跪倒在地,学着戏里的模样山呼千岁,看得病榻上的安伯尘哭笑不得。

“如此,等养好伤了便来左戍营入职。”

笑着看向安伯尘,胡不归摆了摆手,转身走出。

从始至终他都没暗示什么,更没提起长门,可安伯尘却知道,从他飞过两千厉家军,将厉家家主击毙当场起,他便再度进入这位长门将军的法眼。

本想安安稳稳的在琉京等待下去,偏偏事不遂人愿,和长门扯上关系,又要去当官。

见着满脸激动叽叽喳喳议论不休的李小官三人,安伯尘心中无奈。

在他们眼中自己能得琉君青睐,受封官衔乃是天大的荣耀,可安伯尘自己却知道,这些并非他想要的。

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直到现在安伯尘也没想清楚,可从他踏足修行路途起,尘世中的功名利禄已非他向往的存在。征战沙场壮志情怀固然是令每一个少年魂牵梦萦,可比之奇遇不断、祸福相依的修行之路,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