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假如强调逻辑, 做不做朋友与奈特利结婚与否是没有关系。可是凯瑟琳却将它们扯上了联系。

凯瑟琳:“……”

她低着眼睛,盯着裙摆划过处的一朵颤巍巍的花,专注得仿佛她再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奈特利有点儿无奈。

他不赞同凯瑟琳逃避的态度, 可他也不能毫无顾忌地逼问她内心的想法。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凯瑟琳以为这件事将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时, 奈特利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基蒂,你为什么会认为, 在我和人结婚之后, 我们就无法继续成为朋友?”

这是十分直接的追问了。

凯瑟琳眼睛往四周瞥,四处是空旷的土地, 河流的水声混着夏日的虫鸣,葱翠的灌木掩映在不远处。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让她转移注意力的。

凯瑟琳咬了下唇, 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她知道她非得回答这个问题不可。

她定了定心神,在心中一边思考着措辞一边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知奈特利。

“我一向都将你看作我最重要的朋友。先生,您知道您对我来说意义绝非寻常,假如没有您的帮助,我或许很难顺利做到这一步。”凯瑟琳理了理自己的思绪, 仰着头对奈特利说:“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无法确定这段友谊在你开始自己的生活后还是否依然如故。”

凯瑟琳的担忧很明白。

即便奈特利现在没有要和谁结婚的打算,但他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这放在社会上是十足古怪的新闻。奈特利结婚之后他的注意力必定会转移给他的妻子孩子,作为一个朋友,尤其是一位女性朋友, 在加上如今绅士贵族们爱好养情人的风气,很难让别人不以为他们之间有些不可告人的关系。

即使她自己能够不在乎流言蜚语,但她绝不愿意教奈特利将来的妻子也有这样的想法。

这是世俗意义上的理由,在凯瑟琳心中, 还有一点不能够告知别人,她自己也无法弄得清清楚楚的理由。她没办法用某几个词汇来描绘自己的心情,但她就是潜意识地觉得,似乎只要奈特利和人结了婚,爱上了谁,她就再没办法和他把这段友谊继续下去。

这样荒谬自私的想法凯瑟琳不能够告知任何人。

“基蒂,我珍视我们之间的情谊。”奈特利的声音少见地有些严肃,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某件事产生这样大相径庭的看法。“我有不少的朋友,即使哪一天我和我喜欢的人结了婚,我的朋友依旧是我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基蒂,难道你要说假如你会因为你要和谁结婚,就彻底抛弃你的朋友们吗?”

“这不一样。”凯瑟琳摇了摇头,她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原因,因为她是如此坚信她自己将不会走进一段婚姻。如果她哪天将要和一个人结婚,那一定是她爱得那个人无法自拔。凯瑟琳不认为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出现。

她甚至敢发誓,这时代里许多自持绅士贵族身份的人的品德还比不上她的朋友。她无法忍受靠祖先荣光荫庇,终日游戏作乐的浪荡子弟一辈子。

奈特利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基蒂,我不能探知你内心的所有想法,因此我只能将我的想法告知你。我将你视为我最珍贵的、终身的朋友,我对你的友谊不会因任何事情的变化而受到影响。你所担心着的事未必会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但我肯定,我的朋友是我现在的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凯瑟琳想说你怎么敢这样轻易保证日后的事情呢?但是她马上又忍不住想,像她这样对一份真挚的友谊都保持怀疑,哪里能够配得起他的真诚?

她想了很多话,但最后一句都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地压下了所有激烈的感情。

“我们走的有些远了,该回去了。”

*

*

这之后的一周,他们都没有见过面。

奈特利上门拜访过一次,凯瑟琳待在房间里修改稿件,避开了他。这本没什么,但当天伊丽莎白恰好在家,她对凯瑟琳和奈特利的“友情”早有所闻,无意中得知他们还曾经是“笔友”,更是感叹上帝赐下的缘分的奇妙,见到他们关系突然冷淡僵硬,忍不住向凯瑟琳追问。

凯瑟琳心下烦恼,她接连写废了好几张稿纸,羽毛笔的墨水在雪白纸张洇开一团,惹得她更加心烦。凯瑟琳撑着下颌坐在窗前发呆,没有收起的羽毛笔滚到桌角,马上就要掉下去。走进来的伊丽莎白捡起凯瑟琳的羽毛笔,将它插回墨水瓶,“基蒂?”

凯瑟琳回头:“莉齐?”

“你好像为什么事情感到苦恼?基蒂?”伊丽莎白打量着她,思索如果自己的猜测成真,应该如何安慰这个小妹妹。

凯瑟琳迟疑了一会,重新拿起羽毛笔在稿纸上写下一行句子,感到心情平静了一些,才对伊丽莎白吐露了一部分那天的事情。

她以为伊丽莎白能给她一些建议,但伊丽莎白听了只是满脸惊讶地看着她。

“基蒂,你真的认为一般的朋友会谈到日后结婚的事情吗?在事情还毫无征兆的时候。”尤其是这对朋友的性别还不同。

“我想你不需要什么建议和劝导,你只是需要更清醒一些。”

伊丽莎白站起身,视线扫过她的手稿,她愉快地对凯瑟琳说:“基蒂,试着写一个不一样的故事吧。”

她走开了。

凯瑟琳坐在桌子前,写废了她这一周以来的第八张稿纸。

*

*

凯瑟琳的思绪围绕着这件事,一周下来依然有些乱糟糟的。她一向聪明的脑袋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好像有些不够用,伊丽莎白那天近乎直白的提醒让她感到更加不知所措。

这是从前没有过的事情。

好像她的计划不知不觉远远地偏离了轨道,她对此感到无所适从的同时还有一种什么掐紧的东西突然被放松的轻松喜悦。

好在一个人的到来将她暂时从这种状态里拯救了出来。

周六是个晴天,刚吃过早饭不久,一辆低调的马车就停在了朗博恩这户人家的门前。女管家面容凝重地来敲了凯瑟琳的门,凯瑟琳不明所以,差点儿以为出来了什么重大变故。

凯瑟琳走出院子,见到这辆有几分眼熟的马车,才知道管家太太的紧张从何而来。夏洛特公主坐在马车上朝她招了招手。她身侧陪伴着一位年纪与班纳特太太相仿的夫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全部拢到脑后,这让她看起来不那么温和。此刻,这位夫人正用一种挑剔的眼神打量凯瑟琳。

夏洛特公主向凯瑟琳介绍了这位夫人,是她的家庭教师之一。也是与她非常亲近的朋友与长辈。

年长的夫人矜持地朝凯瑟琳点了点头,凯瑟琳回以同样的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