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第2/3页)

从没有见过那样的目光,初觉淡然不惊尘烟,再看之时却只觉寒意凛凛,摄人心魂。

“如果是同一人,事情反而变简单了。”江怀越沉吟了一下,又道,“相思,我有可能,又要回去了。”

“回去?哪里?”她还没从回忆中完全抽离,显得有些茫然。

他抬起手,抚过她乌黑鬓发,从斜插的金簪间划过。

“原先我待过的地方。”

“宫里?还是,京城?”不知为何,相思看着江怀越那双墨黑的眼睛,心生慌张。她忽然抱住他,哀求道:“大人,我们就生活在这里不行吗?我不需要什么翻案了,也不在意什么拜堂成婚,你如果有空就出来看看我,没空就留在那边……就这样,留在南京,这里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她很少会这样惊惶地求他,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袍袖,恨不能将他狠狠绑住,留在自己身边。

他心中浮涌起不忍,低着眼睫,将相思抱了过来,整个儿环住了。

“你听我说,只要你我得到青铜盒的消息被今上知道,你刚才说的一切,就会立即成为泡影。”

她紧紧攀着他,在他颈侧哽咽道:“那你能逃吗?我们去无名村镇也好,去深山荒野也行,我能吃得起苦,大人!我不愿意你再回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你我一辈子逃亡,隐姓埋名。可是你觉得风餐露宿居无定所,一年复一年之后,还能存留多少美好?”

“我不怕……”

他正视着相思的眼眸,认真道:“我从不奢求什么花前月下情意绵绵,可我也不希望,你跟着我江怀越,往后余生朝不保夕,仓惶如惊弓之鸟。如果非要那样的话,还不如起初就互不相识。”

相思看着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说起。

“可我担心的是,万岁既然原先对你已经有了嫌隙,你如果还想返回那尔虞我诈的权力场,会不会……”她没敢说下去,浓浓眼睫遮蔽了满心不安。

江怀越低下头,抵在她温热的眉心。

“我想走这一步,相思。”他近乎低语般道,“退让无争,从来不是最好的抉择。”

*

程亦白见过江怀越的第二天,盛文恺便找了过来。

“怎么样,江怀越是否很难对付?”

程亦白看了看他,淡淡道:“还好。”

“还好?那你们,到底谈了些什么?”盛文恺打量了程亦白一番,觉得他大概是故作高深。

程亦白慢慢收拾着书桌上的东西,道:“他答应与我们合作了。”

“什么?!”盛文恺大吃一惊,随即道,“此人心机叵测,先生不会被骗了吧?”

“被骗?”程亦白哂笑一声,“他能骗我们什么?我只是代替辽王陈述一二,东西还在他手中,要做抉择的是他,而不是我们。他提出的要求是,要先得利,才愿意合作。”

盛文恺不满道:“那不就是借助辽王的实力,想要重返京城?这还不是利用吗?”

“何必着急?他的秘密,同样也在我手中,我既能让他死而复生,也能让他羽翼尽折。”程亦白顿了顿,转移了视线,“不过这其中的门道,盛大人还是不必知晓为好。”

盛文恺唇角一沉,但很快又自嘲似的笑了笑,负手道:“那是,程先生胸中沟壑万千,我只不过一介俗人,自然不必了解。”

“哪里哪里,只是陈年旧事牵扯众多,不便向大人解释罢了。”程亦白拱了拱手,指着桌上的书信,“我已修书一封准备送交辽王,大人若是回京城的话,倒是可以顺路带上,再找人送去辽东。”

盛文恺心生不悦,觉得程亦白分明只把他当做送信使者,真正关键问题毫不泄露,然而眼下也不能与他当面争执,只是敷衍了几句,就将信件接了过来。

封口处有精致严密的印记作为未曾开启的保证,他看了一眼,随手就将其放入了怀中。

*

初夏时节的宫苑里,已是榴花胜火,荷叶青青。只不过早先还晴空无云的好天气,到了午后竟转而阴沉,先是起风吹散了半日的热气,不多时天际乌云层层涌动,遮蔽了白日。

悬在檐下的串串铜铃乱响成一片,唯有蹲踞于屋脊上的神兽们还威严肃穆,以审度的目光注视着在各宫殿间忙碌的人们。

杨明顺弯着腰,顶着大风奔到了永和宫的后门口,在那逡巡了许久不见人来,天空中倒是噼噼啪啪砸下了豆大的雨珠。

他只好护着头脸溜到了近旁的亭子里,又心焦地等了好一阵,才见那偏门一开,有个小宫女撑着伞跑了出来。

“小……”杨明顺起初一喜,待看清那人样貌后,不禁又是一愣。小宫女没敢靠近,只站在门边道:“你回去吧,她说身子不舒服,不想出来。”

“不舒服?小穗是病了吗?”杨明顺着急起来,“我都好些天没见着她了,到底怎么回事?病了有没有请人来瞧?吃药了没?”

“你别心急呀,我看她这些天总是没精打采的,也问她要不要去请太医院找人看看,可她又说没生病……”

“那为什么……”杨明顺愣怔了一会儿,冒着雨跑到门边,塞给小宫女一个装着银子的荷包,“帮忙去劝劝,就说我想见她,要是等不到,我就不走了!”

“哎呀你这个人!”小宫女红着脸推让一番,还是把荷包收进了袖子,随后又急匆匆回去了。

杨明顺满怀怅然地等在了那里。

自从惠妃死后,原本与她同处景仁宫的赵美人觉得孤单阴冷,在征得承景帝同意后,便搬到了永和宫与另外一位美人同住,小穗自然也随着赵美人到了此处。

江怀越被贬南京,西厂随之解散,杨明顺只好回到了御马监,比起以前跟随督公出入煊赫的阵势,自然是落寞了许多。御马监那些人倒还好,毕竟都是江怀越的部属,只是其他大大小小的太监们看到昔日骄傲自得的杨明顺如今落魄,心中自是欢欣不已,见到他少不了明里暗里冷嘲热讽,大有风水轮流转的架势。

这些其实杨明顺都不放在心上,最多也就是朝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骂上几句。最让他忧心的是,起初还对他好言劝慰的小穗,最近一段时间也总是避而不见了。

先前明明说的好好的,还叫他不要灰心丧气,可没多久她就好像不愿再见他似的,总是各种借口不来会面。因此这一次,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得当面问个清楚了。

雨势越来越大,杨明顺等在院墙下,衣衫尽湿。

好不容易又听到门开的声音,他一回头,见有人撑着油纸伞,侧身闪出了门扉。

浅绿上衫石青裙,几年过去了,小穗已经出落得清秀标致,不再是过去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只是她一抬眸,神情郁郁,意态寂寥,显然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