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雪中送炭,锦内藏书

  星星点点的雪粒漫天散落着,地上积了薄薄一层。天上布满了乌黑的浓云,没有一丝光,已经是辰时了,天色还是一片昏暗。

  虽然下着雪,倒意外地很暖和,晏薇缓步走到水畔,眺望对岸。

  姜国,泽邑,王宫禁苑。

  这是一座孤零零伫立在水畔的高楼,内中陈设用品一应俱全,琳琅满目,其华美精致之处,比杨国王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楼共有二层,上层是木结构,下层却是砖结构;上层是住人的寝宫,下层建有炉灶,烧灶的热气通过烟道升入两层之间的夹层,让整个上层的地板都是暖的,设计得巧妙无比。

  但此时,窗外北风正紧,室内却是一片冰寒。

  没有柴,没有炭,没有婢仆,也没有衣……晏薇裹着锦被,双手捧着一碗药茶,小口啜饮着,身上,还是穿着那件玄色的礼服。

  “除了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晏薇自我安慰地想着。

  不由得回忆起刚到这里的那日,龙阳似乎余怒未消,将室内所有的衣裙统统抛下楼去,冷笑着说道:“这些衣服都是女装,想必公子薇是不会穿的,就不要放在这里碍眼了,抱歉,不知道公子薇驾到,没有预先备办男装,只能让公子薇先忍耐几日了。”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有点想不起了,似乎是笑着,说的内容,也是礼貌而客气。那天阳光很好,暖融融的像是春日,让人几乎忘了很快就要到来的冬寒。

  说是忍耐几日,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期间没有一个人过访,龙阳也没有派任何婢仆服侍。

  没人伺候,对晏薇来说,倒不是什么不能忍耐的事情,仓中有米,院中有井,湖畔有芦苇可燃,正好炊粥来吃。之前童率用过的捉鱼方法,很是简便,晏薇只试了一两次便熟练掌握了,每日都有新鲜的鱼来佐餐。

  只是没有柴炭,用芦苇秆烧饭是没问题的,但用作取暖则不能持久。每日不到半夜,下面的火便熄了,室内冷得像冰,被冻醒的晏薇总是缩在锦被中,犹豫着要不要起身生火,常常是忍着忍着,便忍到了天亮。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也就一天比一天更难忍耐。

  屋子很大,只有晏薇一个人,又临着水,周围没有遮挡,越发感觉湿冷。晚上冷到睡不着,晏薇便起身烧些药茶来喝,一则生起火来让室内更暖和些,二则可驱除寒气免受风寒。

  “如果是芙公主的话,想必已经活不下去了吧。”晏薇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地说出声来,这段日子身边没有可说话的人,便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回想在杨国宫中,虽然没有贴心的人,但每日和宫婢们随意闲话几句,聊以打发时光,现在想来,还是很惬意的,虽然那时候并不觉得。此刻当真是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才想起那时候的好,有个人……哪怕是有个狗儿,也不至于这样寂寞了……晏薇转念又想,若是芙公主的话,似乎也不会被这样对待吧。又想到那日被龙阳抛到楼下的那些华美丝衣,似乎……真的是精心准备的……再想到那日长岩关前撕裂的那身红衣,难道……他是真心想要迎娶自己吗?自己身穿男装,等于是当着两国数千将士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他,他颜面上一定下不来吧。只是……他气性也太大了些,哪至于当众撕了衣服?还有那日射向童率的暗器,也是一样在赌气……看来,这个人脾气一上来便控制不住自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日子虽然清苦孤寂,但晏薇反倒是觉得平安喜乐,丝毫没有怨怼。这生活,倒像是以前在家中的光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也许……公子瑝所说的龙化作鱼,悠游江湖,便是这种感觉吧。可惜,像公子瑝、像自己这样的身份,已经注定了不可能永远过着这样的日子。

  下雪了。

  星星点点的雪粒漫天散落着,地上积了薄薄一层。天上布满了乌黑的浓云,没有一丝光,已经是辰时了,天色还是一片昏暗。

  虽然下着雪,倒意外地很暖和,晏薇缓步走到水畔,眺望对岸。

  那边,应该是姜国的王宫,姜王和龙阳、龙葵的居所所在。雪色的衬托下,对岸的景致更清晰了,那飘飘而动的一点红一点绿,想必都是宫婢侍从之流吧?穿梭来去,忙忙碌碌,说不尽的繁华热闹,再看自己这里,连烟火也没有,一派清冷孤寂。

  猝不及防的凄凉蓦然涌了上来,击垮了晏薇一直固守的坚强,泪,便止不住涌了出来。当初在长岩关前,放下车帷的那一刻,也是这种心情,但晏薇咬牙忍住没有落泪。可此时,积累多日的悲伤和无助瞬间决堤,一股脑化作泪水,抑制不住地倾泻出来。

  泪眼迷蒙中,晏薇突然看到斜对面岸边,有一点跃动的火光,忙用手背拭了泪,定睛细看。

  只见白岸碧水的交界,孤零零伫立着一座席棚,像是那日童率指点给自己看的穆玄石冶铁的所在。此时那炉火竟又燃了起来,那熊熊火光,在茫茫雪野之中,显得分外扎眼。

  晏薇好奇心大起,沿着湖岸,一路踏着雪,走了过去。

  这处地方很怪,虽然临着水,四周却一片开阔,连一棵芦苇都没有,只有那席棚四边不靠地立在中央。可能是因为锻铁需要生火,怕引发火灾,才把周围的草木都清理干净的吧……席棚中那个人,包着头巾,裸着上身,一身黑红的肌肤,左颊一道伤疤,竟然是穆别!

  穆别也看到了晏薇,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吃惊地望着晏薇。

  “他怎么会在这里?”晏薇想着,若自己还是“晏薇”,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的亲表兄,可现在,却是不相干的人……不对,若从穆玄石母亲那里论,还是亲戚,只是远了很多,自己也成了他的长辈……好乱,晏薇用力摇了摇头,想驱走这些思绪。

  穆别却会错了意,问道:“不舒服?”

  晏薇一笑:“我没事儿,你怎么也在这里?”

  穆别却道:“你呢?”

  晏薇道:“我是人质,就住在那边。”说着,回首一指自己的居所。

  穆别“哦”了一声。

  晏薇又问道:“你呢?怎么也到姜国来了?”

  穆别道:“父亲的遗命。”

  晏薇惊道:“你父亲的遗命?!你从何得知的?”

  穆别道:“父亲留给我一卷丝纸。”

  晏薇道:“那丝纸上写的不是冶铁的方法吗?难道还有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