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厚德载物 ,自强不息

  面具男一面俯身收拾地上的残片,一面说道:『聪哥儿,早知道这事儿瞒不过你……』叫的却是公子琮乳名。

  三人的脚步声刚刚远去,公子琮便把脸侧了过来,眉毛微微蹙着,显然是痛,但脸上却带着促狭的笑。

  “你早就醒了?”面具男问道。

  “嗯……”公子琮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回答,又像是呻吟。

  面具男很是关切:“觉得身上怎样?可还疼得厉害?”

  “还好……”公子琮道,“那卦象果然不欺我,’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则吉‘,我不想敬他们,又不想得罪他们,只好装死了……”

  面具男皱眉道:“不许乱说,什么死啊死啊的,好不吉利。”

  公子琮苦笑一声:“就算什么都不说,也只有三天的命了。”

  那面具男在面具下摸索了几下,拽出一块玉来,盈盈的青光逼人眼眸,让这昏暗的囚室一下子亮了起来,竟然是那块“双龙化鱼坠”!面具男把它托在手里,摩挲了几下,问道:“要交出去吗?”那面具男的手上也尽是累累的烧烫伤疤,甚至无名指和小指都粘连到了一起。

  公子琮苦笑道:“若交出去,只怕我立时便没命了……”

  面具男道:“立时便没命了,总好过再受刑求之苦……”

  公子琮强笑道:“你到底是要避讳,还是要吉利?不让我说,自己却偏说,我还有三天的命呢……你就这么盼着我早死?”

  面具男一笑:“但这东西交不交上去,可由不得你,我想交就交,不想交就不交。”

  公子琮笑道:“那为何不早交上去呢?”

  面具男道:“我不想让你这么早死,留着解闷儿,不行吗?”

  公子琮道:“你倒不怕刚才我突然发难,说这东西在你手里?让他们来个人赃并获?”

  面具男一怔,随即笑道:“你不会害我的……”

  公子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害你?”

  面具男微笑道:“因为我不曾害过你……”

  公子琮再一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面具男依然是那句话:“你猜呢?”

  公子琮道:“他们对我用刑,你是关照过的,让他们下手徇私。你为我疗伤也很尽心,对我处处照顾周到,这是为什么呢?”

  面具男不答,却转过话题,说道:“这东西若交上去,你也未必便死,也许……我能想办法保住你一条命,只要你信我。”

  公子琮急道:“你连你是谁都不肯告诉我,让我怎么信你?”

  面具男道:“我是谁不重要,反正你也要死了,就信我一次,死马当作活马医,你并不吃亏……”

  公子琮道:“他们若得了这玉,君父便危险了……”

  面具男道:“就算他们不得这玉,三日后换作公子珩起事,也是一样的。”

  公子琮摇头道:“那不同,我不能让君父因我而死……”

  面具男柔声劝道:“你回想看看,你身有病痛,他却将你流放鎜谷二十几年,不闻不问;你遇到盗匪,逃回怀都,他几句温言,一副太子仪仗就把你打发了,只顾着让你去做什么’生贽‘,何曾有半点父子之情?你若不是二次回到鎜谷,又怎会落到他们手里,落到今天这个境地……”

  公子琮一呆,突然厉声道:“别说了!并不能因君父不慈,我便可以不孝……并不能因国家亏欠你,你便可以不忠啊……”

  面具男长叹一声,眼中尽是悲悯之色:“上面有令,你若醒了,便要用刑了……”

  公子琮咬了咬嘴唇,叹道:“好吧……我不难为你……你尽管叫他们来用刑便是。”

  木栅的门打开着,一灯如豆。

  灯影下,面具男正在处理公子琮的伤口,新伤叠着旧伤,一片狼藉,公子琮的臀背之上,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肌肤。

  面具男拿出一颗龙眼大的朱红药丸,纳入公子琮嘴中,又拿出第二粒,用水化了,以指尖沾着,轻轻弹到公子琮的肌肤上,完全不触及伤口,公子琮也像熟睡似的,似乎全无感觉。

  待一碗药汁悉数弹尽,那面具男取过丝衣,轻轻盖在公子琮身上,又撩拢了一下公子琮的头发,静静地看着那张白得没有血色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水盂,蹒跚着转身出门,却忽听公子琮轻声说道:“景梁……别走……”

  那面具男身子一震,手中的水盂掉在地上,碎成了片儿。

  公子琮被这声音惊醒了,迷茫地抬起头来,轻声说道:“你是景梁,对吗……”

  面具男一面俯身收拾地上的残片,一面说道:“聪哥儿,早知道这事儿瞒不过你……”叫的却是公子琮乳名。

  公子琮一呆,仰起头说道:“你真的是景梁?!你没有骗我?你还记得第一次教我识字,学的是哪几个字吗?”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面具男沉声念出这句话。

  “那最后一日呢,出谷之前的那夜,你可还记得教了我什么?”公子琮语气十分急切。

  “长桑君的《禁方书》。”面具男答道。

  公子琮用手臂奋力撑起身子,叫道:“你真的是景梁?真的是景梁……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忍心让我受苦……”

  景梁忙坐到席上,抱住公子琮的头,轻声安慰道:“聪哥儿,我若有办法,早就救你出去了,可是我没办法啊……对不住,让你受苦了,我每天看着你受苦,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也是心如刀割啊……聪哥儿!”

  公子琮喃喃道:“景梁……景梁……想不到能在这个地方见到你,也算上天待我不薄……就算死了,也甘心了。”

  景梁泣道:“聪哥儿……你千万别急,我早在几个月前就散出了消息,很快会有人来救你的!但是你要先保住性命啊,你……就答允他们了吧!”

  公子琮仰起头,盯着景梁:“你散出消息,自然是盼着君父派人来救我,但我若答允了,便是放任他们去害君父,这怎么可以?!我怎能做这等不忠不孝之人?我小时候,你教我的圣贤书,难道你自己都忘记了吗?”

  景梁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个样子,便是拜大王所赐!他的死活我管不了!我的心很窄,只求护住你一人。”

  公子琮伸手轻轻抚摸着景梁下颌的疤痕,柔声说道:“刚到鎜谷的时候,你还不到二十岁吧?长得很美,很像我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