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手指很凉,寒意直渗进许肆月身体里,冰得她颤了颤。

她仰着头,耳中震耳欲聋地响,极力想把面前的男人和过去那个纯净少年对上号。

四年时间,许肆月以为自己早就记不清顾雪沉的样子,然而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不光他的眉眼身形,连每次吻她时候他那种隐忍又动情的神色,她竟然都记得一清二楚。

现在的这位顾总,除了五官没怎么变之外,气质完全换了一个人!

嘴上虽然跟以前一样叫她“肆月”,可语气沉冷,说是对仇人也差不多,偏偏这些恨意……全是她亲手造就出来的。

回想起自己对顾雪沉做过的那些糟心事,许肆月忍不住沁出一层薄汗。

她醒过神,急忙从他手上挣脱开,踉跄着往起站。

许丞谨慎地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量,也没空去扶女儿一把,笑呵呵问:“顾总,原来你跟月月认识?”

顾雪沉垂眸盯着碰过许肆月的那只手,声音很淡:“看来许总健忘,已经想不起我是谁,也忘了当初在青大校门外说过什么。”

许丞愣住,眯起眼细看他,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回一点印象,表情当即失控。

许肆月上大一那年,许家还没出事,他某次开着豪车高调去学校看女儿,意外在校门外撞见她跟个男生纠缠在一起。

男生穿着朴素的黑裤子白衬衣,虽然整齐洁净,却也看得出来洗过无数遍,全身上下没一件值钱东西,跟他平时常见的那些少爷精英们有天壤之别。

他承认,男生确实长相好,但那又怎么样,阶层差距明摆着,跟他女儿站在一起就是不配。

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这么一个人,追着许肆月跑都不见得被她瞧一眼,事实却是反过来,他亲眼看见许肆月主动缠着他,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

于是他硬把许肆月拽走,居高临下地说了那句话:“想攀上她走捷径?你还不够格。”

许丞无论如何想不到,如今许家落难,肯出大价钱换他女儿婚姻的人,就是当年那个他连正眼都懒得看的少年。

顾雪沉的语气无波无澜:“许总有印象了?既然记起我,钱的事要不要重新考虑。”

许丞闻言脸色变了变,又挤出笑容来,低声下气道:“当然不用,过去是我眼界短,顾总别见怪,等你跟月月把婚结了,咱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顾雪沉反问,“也包括许总家里的那位太太和小女儿?”

房间里骤然死寂下来,许肆月匪夷所思地看向许丞。

许丞眼神一闪。

这事根本没对外公开,顾雪沉居然暗中查他!

“爸……”许肆月的情绪被逼到崩溃极限,声调完全失控,“我妈过世前,你答应过她不另娶!”

许丞想要争辩,顾雪沉平静地截断他,直视许肆月:“你父亲两年前就迎娶了初恋,接回只比你小三岁的私生女,半个月之前,他为新的投资项目筹钱,明码标价出卖你的婚姻。”

许肆月起初觉得无比荒谬,几秒种后,在许丞一声不吭的默认里笑了出来。

他娶了初恋,私生女已经二十岁,再把她骗回国,卖掉她换来东山再起的钱,好让他们一家三口天伦之乐?!

不止她蠢,连她过世的妈妈都成了笑话,这不仅仅是出轨,根本就是把她们母女当成傻子!

顾雪沉的目光带着重量,凝在许肆月脸上,透明水迹从她通红的眼睛滑到鼻尖,又落至微颤的嘴唇。

他忽然失去耐心,下逐客令:“许总可以去休息了,定金已经到你账上,剩下的钱会按约定时间给你。”

许丞为了拿到钱只能憋着,避开许肆月快步往外走。

许肆月声嘶力竭地喊了声“爸”,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他否认。

许丞没敢回头,临出去前低低说:“以顾总的条件,是我们家高攀了,往后没人惯着你,懂事点,别像以前那么作。”

许肆月明白,他连句谎话都编不出来,这是直接承认了。

随着门缝合上,外面溢进来的光也跟着熄灭,她的家,熬过这四年的念想,对以后的所有期待,全都宣告坍塌。

许肆月眼前发黑,不顾一切追过去,手压上门把,却发现纹丝不动。

“谁在外面!给我开门!”

侍者客气的声音穿过门板:“抱歉许小姐,顾总交代的,还没到让您走的时间。”

许肆月想立马出去杀人的那股冲动被浇上一盆冰水,她脊背微麻,终于感觉到了身后那道沉甸甸的视线。

……这里不是剩下她自己,还有个讨债的祖宗。

她可以崩溃失态,但是绝对不能在顾雪沉的面前。

许肆月深深吸气,抹掉泪转过身,顾雪沉仍然坐在阴影里,表情看不清楚,只有垂下的指尖被光照到,映出近乎透明的素白。

她咬着牙不吭声,过了足有几分钟,顾雪沉开口:“你没有话和我说?”

许肆月喉咙动了动,有点泛苦。

他嗓音含砂,又问了一遍:“许肆月,你有没有话要和我说。”

许肆月被问得心虚,强撑着最后的骄傲抬起下巴,挤出一句自己都嫌敷衍的话:“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道歉行了吧!”

她嘴上硬,眼睛却闭起来,没底气直视他。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止不住地从心底往外跳。

学生时代她过得荒唐,没心没肺,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感情这码事在她这儿只是个消遣,从来没走过心。

打从初中开始,追她的男生就没断过,各型各款都有,她无聊时候挑个顺眼的逗逗,觉得没意思了就换个有趣的继续。

撩人挺好玩的,尤其看着对方热血上头,她还心如止水,明明自己什么实际的也没做,连手都不会碰一下,就能让别人要死要活,确实解闷儿。

上大学以后她更自由了,但也更没挑战,围过来的男生千篇一律,所以当朋友提出赌约时,她没拒绝。

“隔壁青大的校草你知道吧?妥妥的高岭之花,极品冰山一座,好像还是你中学同学,据说一张白纸,初恋还在呢,怎么样,姐妹儿有兴趣去推不?要是成功推倒了,我赔你两个限量包,要是失败——”

“失败?”她当时笑得懒洋洋,眼尾满是艳色,“别逗了。”

于是这件事在小圈子里飞快传开,平常玩在一块儿的那帮纨绔子弟们听说了都来起哄,朋友索性搞了一波大的,坐庄开局,赌她到底能不能成。

她就算为了面子,也必须把顾雪沉拿下。

两天后的早上,她专门逃了节课,穿上一条特无害的奶白色连衣裙去青大,见到了十九岁的顾雪沉。

那天晨光很好,薄纱似的笼在他身上,他很高,清瘦挺拔,风鼓动他的白衬衫,贴合着紧窄的腰线,侧脸沉静俊俏,墨色睫毛如鸦羽一般垂低,更衬得肤色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