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2/2页)

苏大哥原本就是个老实人,加上大婚之时,这个妹夫的不好惹他还记在心里。

若是齐茂行不开口,他还能撑着面色教训几句,可妹夫一上来就这般郑重其事的送礼认错,他自个便先泄了七分的心气。

只勉强为自个妹妹抱了几句不平,叫他往后再不许如此,见齐茂行立即答应之后,苏大哥便彻底垮了,只叫着外头下人赶紧上茶果点心,又连声吩咐管家准备,要叫妹子夫妻留饭。

齐茂行客气几句,见苏大哥是真心留客,便也听话应了下来,只是规规矩矩坐在下首,听着苏家大哥说话,时不时恭敬应和。

说了几句,齐茂行想到了什么,便又忽的问道:“不知大哥回乡守孝,又辗转来回,可有耽搁了读书,来年高中,有几分把握?”

若是换一个脾气大的,见他一个武人来问自个春闱把握,说不得就要暗暗生气的。

不过架不住苏大哥是个好脾气的,闻言一点不在意,反而只是摇头叹息道:“为兄愚笨,虽不敢偷懒。但天下人才济济,祖父从前便说过,我之前中举便已有几分侥幸,戒骄戒躁,沉下心,春闱不必着急。”

这个齐茂行之前也听闻了,身为苏家人,读书上虽也不差,却也并不算天赋异禀的那一拨。

毕竟,若是大哥当真是神童,四年前就能下场应试了,苏太傅也不会压他三年。

为此,齐茂行便略微压了声音,继续道:“大哥可有考虑过,这一遭,也暂且不考?等来年恩科?”

说前半句时,苏大哥神情如常,直到听着了后面的“恩科”二字,手下便忽的一颤。

什么时候才能开恩科?

最常见的,便是旧帝驾崩,新帝登基,天下大赦。

当今陛下还是在呢!背地里议论天子圣躬,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

苏大哥虽还未当官,却也知道厉害,面上一惊,立时起身,便朝外头看了一遭。

齐茂行当然是确定了周遭没有耳朵才敢开口的,苏大哥瞧了一圈,最近的下人也守在廊下,决计是听不着屋里的话的,这才惊魂未定的转回身来,试探道:“妹夫是说……”

齐茂行这一次却不再开口了,只是静静看着他,微微颔首。

没错,单从最近殿下对他的吩咐,他也看得出,宫中陛下,是撑不得多久了。

以太子殿下的行事,等过了三月国丧,必要大赦天下、加开恩科,另取学子。

春闱三年一次,可参考的学子,大致却是有数的,明年春闱考一次,第二年再开一次恩科,便等于上一茬最优秀的已经被筛过一次,下一茬的却还没来得及跟上来。

这实质上,便是等于沾了光。

平常时候落榜的,说不得这一次就能得中,同进士说不得就能中进士,便是有把握得中的,说不得,这次就能得了三甲。

这倒且罢了,更要紧的,所谓恩科,便是新帝登基之后,第一次定下的天下门生,不论什么,第一次得来的,总是会多留意些,便是帝王,也不能免俗。

而身为人臣,能让君王记住你,却是比一次春闱的功名排次,还更要实惠千百倍。

只是事关陛下龙体,这样的内情都是瞒得紧紧的,并不会外传,寻常人便是想沾这样的光,也并未能成。

就像现在,虽说才是夏日,但是次年的春闱,就已经开始往送名了,送名也只有一月的功夫。

吏部收了学子人名数目,才可以按着名字一步步开始查明资格、准备考场等诸多琐事,而对参考的学子来说,名字一旦送上去,除非病重不起,亦或者父母长辈逝世守孝这等实在不成的缘故,无故缺考者,是要落罪的。

要等恩科,这会儿便不能送名,可若是这一个月里不送名,之后又没遇上恩科,那里外里,便等于又要耽搁三年光阴再等下科。

事关重大,苏大哥不敢全信,却更不敢不信,除了道谢之外,之后的对话用膳时,便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满腔心事。

直到齐茂行夫妻告辞离去,半日里都心神不定苏家大哥这才回了书房,却是亲自磨墨,动笔写起了家信。

这事儿他自个定不了,最终,还是决定去问问远在岭南的父亲。

当然,什么新帝恩科,是决计不能明写的,苏大哥思前想后,前头写满了家常闲话,最后才提了一句,妹夫齐茂行来过,与他探讨了一番学问,最终建议他等暂且不考,再等下次,可否?

这么说外人看见并无什么毛病,可家里人都知道,齐茂行是走了武路的,如何会考他的学问?

知道这个的,便会看出其中的不妥当之处。

而苏德笙有自信,父亲看到这话后,能猜得出其中内情。

路途遥远,家书送出去近一月功夫,宫中都已给丹城郡主与齐侯府长子齐君行下了赐婚的圣旨,加封齐君行为郡马都尉,赐财银万两,因为赵王府请旨,不必另修郡主府,着与赵王府完婚。

赶在了送名前的最后两日,苏父的回信才又到了焦急不已的苏大哥手上。

前头也照旧是一些家常嘱咐,直到最后,才轻描淡写了回应了儿子的询问,只一个字——

可。

苏大哥看着这字,静静沉默了两息功夫,便起身将桌上的《时文集》都暂且合上,又将书架上的四书重新拿了起来。

既然不送名,他的时间便一下子多了许多,可以将自个的学问好好的再从头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