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绝(下)(第2/4页)

天启顿了顿,才缓缓道:“后池,我是天启,也是净渊。”

唯有对你,天启也好,净渊也罢,都只是那个人而已。

似是被他眼中的深沉所触,后池避过了眼,低声道:“父神真的没事?”

天启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黯然,他拍拍后池的手:“放心,古君无事,我们回清池宫……”

话到一半,却陡然愣住,玄色的袖袍下,浓浓的血腥气传来,不是古君身上的,他掀开后池的挽袖,眼神瞬间变得深邃凛冽:“这是怎么回事?”

白皙的手腕上,深深浅浅的伤口,血肉模糊,满是剑痕,也亏得她穿着玄色的衣服,血流到衣摆上完全看不出,他竟到现在才发现后池脸色苍白,一双眼漆黑得透明。

古君听到不妥,眉一皱,想起身,牵动了伤口,血又流了出来:“丫头,你怎么了?”

后池急忙掩住手腕,道:“父神,我无事。天启真神,你帮我看好父神。”似是没听到天启的质问一般,后池站起身朝不远处的白玦看去。

大红的喜袍,冰冷的容颜,他冷冷的望着她,不带一丝感情。

景昭站在他身后,花容月貌,华贵端庄,一对璧人,佳偶天成。

渊岭沼泽,百年前,三首火龙追杀下,他曾经冒死将她送出去,最后身受龙息之苦。

苍穹之境,百年后,他要和景昭成婚,不仅对她视若无睹,还对父神赶尽杀绝。

同样一张脸,同样一具身体,可是……后池,他们不是一个人。

你回来允诺了,但那个给你诺言的人早就不在了。

“白玦真神,我父神今日扰乱婚礼,全是为了我,若是真神允许,我愿意向景昭公主赔罪,只求白玦真神能原谅我父神冒犯之罪。”

后池走到白玦不远处,背脊挺得笔直,她看着白玦,昂着头,一字一句,声音响彻在苍穹之境的天际,染着血的手掩在绣袍中死死握紧。

“后池!”天启愣愣的看着那个在空中朗声而立的身影,整个人因为气愤竟微不可见的颤抖起来。

她怎么能够朝区区一个景昭低头!怎么可以!

“丫头……”古君同样怔然,颤抖的手掩住了眼,不再去看那玄色的身影。

她的后池,心性比天高的后池,当初宁愿自削神位,放逐天际,也不肯朝天帝天后低头的后池……现在居然为了他,对着白玦求情。

白玦握着炙阳枪的手猛的一抖,金色的瞳孔中是死寂一般的深沉。

“古君冒犯于我,也受了我一枪,此事作罢便可。”

“多谢白玦真神不罚之恩。”

后池开口,茶墨色的眸子淡漠而冷清,白玦躲过那双眼的注视,微微移开了眼。

“不必如此,后池神君言重了。”

看到白玦眼底的狼狈和躲闪,后池一怔,欲转的身子陡然僵住,她一步一步走上前,停在了白玦一米之远的地方,定定的凝视他,瞳色是极致的透明:“真神今日大婚,后池来得匆促,为谢真神海涵,后池愿解百年之约,以祝白玦真神与景昭公主琴瑟和鸣,福泽延绵。”

白玦僵硬的看着她,竟差点被后池缓步走来的气势逼得退了一步,那双眼底的期待和惊喜太过明显。

后池仰头,声音极轻极低:“白玦真神,可愿受后池之礼?”

清穆,如果是你,如果你有苦衷……

在白玦身后,景昭的手缓缓握紧,显出苍白的痕迹来。

“后池仙君既然如此深明大义,那……白玦多谢。”

紧窒的气氛中,淡漠而有礼的声音似是打破了最后的一丝期待,后池猛然收紧指尖,突然感觉到腕上的伤口疼痛到了极致,像是冷到了骨子里一般,她垂下头,似是苦笑,又似是自嘲,转身朝古君走去。

“等一等。”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后池顿住脚步,头也未回,道:“真神还有何吩咐?”

“后池,把聚灵珠、镇魂塔,聚妖幡交出来。”

“你说什么?”后池兀然转头:“白玦真神,我自知不该夺这三宝,累得清穆在擎天柱受百年罪过,可是还有三个月就是柏玄醒来之期……”

白玦对柏玄耿耿于怀,想必是当初清穆用这具身体在擎天柱下以妖力化体百年的缘故。

“那又如何,你盗了三宝是事实。柏玄生死,与本君何干?”白玦淡漠的看着她,冷冷挥手,一道金光笼罩在后池上空。

袍中镇魂塔微动,竟在金光的召唤下朝空中飞去,后池拦之不及,金光照拂下,她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镇魂塔落入白玦掌中。

“白玦,休要伤后池!”见后池受制,天启眉一竖,便朝这边飞来。

“白玦,将镇魂塔还我。”后池双眼赤红,看着白玦,心底陡然生出不安的感觉来。

“往日恩怨,皆因此三宝造成,后池,自此以后,你归于清池宫,本君既往不咎,自会还你和古君安宁。”

白玦静静的看着她,陡然升高,赤红的火海将后池和赶来的天启隔绝在外。

他瞳中金色的火焰慢慢的犹如实质,掌中的镇魂塔被火焰笼罩,发出沉钝的哀鸣声,冰棺融化,里面青色的人影慢慢变得模糊。

“白玦,你要干什么,住手!”天启一解开后池的禁制,她就朝火海跑去,却被天启拉住。

“后池,不要过去!”天启皱着眉,紫光挥出,那片火海竟纹丝不动,惊得他连忙拉住后池,白玦的神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可怕了?

火海之后的身影昂立天际,静静俯瞰,似是远离世间,他手中的镇魂塔一寸寸化为粉末,连同里面的冰棺,再也不留片缕。

后池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眼底染上了赤红的血丝,她倒退一步,骤然抬头:“白玦!盗三宝的是我,让你在擎天柱下差点沦为妖魔的也是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柏玄?”

为什么你夺走了清穆,就连柏玄也不放过!

只有三个月了,她在隐山之巅等了一百年……只有三个月,柏玄就能醒了,她明明……都已经感觉到柏玄的气息了。

悬浮在天际的人瞳色清冷,俯瞰而下,眼中金光流转,似是嘲讽,又似是淡漠。

火海仍在燃烧,广场上的众人看着这一幕,早已没了参加婚礼的喜庆心思。

天启真神觉醒,古君上神重伤,还有柏玄仙君骤死,这场婚礼,早就超出了界限,他们实在想不出,还能生出什么事端来!

火海内外,两重世界。

红衣长袍,真神白玦,似能主宰世间众生命运。

玄衣黑发,仙君后池,茫然哀戚就如卑微蝼蚁。

浮在云上的古君静静的望着这一幕,恍惚看到,当年祭台之外,无论被挡在阵法外的人如何绝望悲伤,都只能看着里面的人一寸寸化为飞灰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