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一程风雨一程花 第八章 浪逐芳尘,轻折合欢之枝(第2/3页)

“当然无妨。彭公先请。”

于是醒言便挥退想要一起跟去的小琼肜,亦步亦趋的随在彭县公身后,前往他书房而去。

进得书房,还未等他说话,却听彭襄浦劈头便是一句:

“张贤侄,前日许亲之事,你想得如何了?”

“……”

原以为彭县公召自己来,是要跟他详谈府中妖异之事,没成想兜头便是这么一句!当时,就把醒言给问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过得一阵,他才在对面长者期盼的目光中,口角嗫嚅的说道:

“县公美意,小子自然心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彭小姐她才貌双全,我恐怕高攀不起。并且,小姐于此事也应是无心吧?我实在不敢强她所难……”

听他说到此处,却见彭县公吹胡子瞪眼怒道:

“她敢!贤侄你没听说过?儿女亲事,全凭父母之言。我让她嫁,她岂敢不嫁!”

听得此言,醒言还想分辩上一两句,那彭襄浦却是一摆手,说道:

“至于这『高攀』一说,贤侄也莫过谦。老夫至今,也算是阅人无数;君之事理才情,实非普通道徒可比。今晚又见你法力高强,竟将那妖魔一举击退——依老夫看,非是醒言高攀,而是小女攀龙附骥才是!”

说罢,彭襄浦缓和了些语气,侃侃而谈:

“老夫虽是官宦之家,但贤侄也莫迟疑那门当户对之理。前日我曾依稀听闻,你们道门之中,便出了一位朝廷专旨册封的中散大夫。依我来看,只要费些时日,贤侄想要获此殊荣,也并非难事。”

“……”

见着眼前少年,正是神情古怪,彭公赶紧又继续解说:

“此事虽然有些艰难,但也绝非空中楼阁。不瞒贤侄说,我彭家门楣,乃北地秦川的世族;润兰她叔伯辈中,为官为宦之人不在少数。便连润兰的大哥,现在也是宦游扬州。若是贤侄与小女成亲,凭着自己才情道术,再由我彭家在朝中托人用些力气,熬得十几年,那授官封爵之事,也并非不可期测!”

彭襄浦说这话时,正是一脸的傲然。对他而言,说这番话,一方面是为了抚慰佳婿,另一方面,也顺带着告知自己的家世渊源,好让眼前少年知道,他彭家也并不是等闲之辈。这样一来,恐怕便更能成就这段姻缘。

说完这番话,不知何故急着嫁女的彭县公,见着眼前少年神色还是有些举棋不定,便又祭出了最后一招杀手锏。只见他语带神秘的说道:

“贤侄你可知道?你与小女结姻之事,其实正是天意!”

“天意?”

醒言一听,登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他神色震动,彭襄浦心下大喜,心忖总算摸到他的脉络;原来这世间修道之人,果然最计较天道天意。于是,便见他定下神来,不慌不忙道:

“其实,就在张贤侄来我府上之前,小女也曾在街边算过几卦姻缘。”

“哦?卦相如何?”

醒言口中问着,心中却想到,这彭县公对自家女儿行动倒是了如指掌。

“不瞒贤侄,小女共求得三卦。头一卦叫『鸳鸯分飞』,第二卦是『否极泰来』,第三卦则为『得遇贵人』。”

“呣,这三卦依次看来,倒还不错。那不知这几卦分别应作何解?”

“贤侄,这『鸳鸯分飞』,自然就是指你和小女,起初会因为这妖物,而致婚事不得和谐。『否极泰来』,就是说事情会有转机,想来就应是今晚贤侄施出大法力,击退邪魔之事。这最后一卦『得遇贵人』,当然便是指小女今后能奉君为夫——不闻圣人有言?『君为臣纲,夫为妻纲』,这夫君对于妻子而言,自然就是贵人了!”

“……”

今晚书房中劈头盖脸这一番许亲仗阵,醒言又何曾碰到过。听得彭襄浦这一番殷勤劝说,少年头脑都有些晕晕乎乎,到最后只觉着自己娶这彭家小姐之事,上应天理,下应人伦,实是天大的美事。

就在少年被彭襄浦言语催逼之下,满脑子乱如缠乱丝麻之时,却忽见原本气势十足的彭县爷,在他愣神的片刻之间,彷佛再也支撑不住,全身都弛懈下来,只颤巍巍悲声言道:

“罢了,此事原也瞒不过去。张道长,小女本就不敢奢望被纳为正室。只要您能收留,让那妖邪退避,她为妾为婢都行。以后,她奉寇姑娘琼肜姑娘为主便是……”

“呣?!”

不待吃惊的少年开口说话,便见这位原本骄傲的一县之主彭襄浦彭大人,竟已是老泪纵横。点点泪光中,老大人带着悲声,跟少年说了些他从不曾听到的情由!

原来,他前几日提过的那位孩童,大半月前半夜突然惊寤,听到府中某处传来阵阵怪声,天明后便跑来禀与老爷夫人听。与夫人闻禀后只顾惊惧不同,彭襄浦一听之下,便淡然挥退那个小厮,只说府中出了些怪异,让府中仆妇童婢平日多加小心。

只是,就在一两日后觑得个空处,彭公便寻得一个由头,将那报信仆童叫到无人处,复又细细研问了那晚的情形。这一问之下,便有了另外的结果。虽然这半大孩童,前日惊醒后确实懵懂,口中陈述时又委实盘缠不清;但彭公是何等人物?为官十数年,经手大小案子无数,于这刑问诱答之事实是熟得不能再熟。一番盘问下来,彭襄浦心中便凉了半截:

那怪声传出的方位,俨然便是爱女润兰的闺苑方向;而那似颦若呻的古怪声音,娶妻已有二十多年的彭襄浦,又如何不知那是何样响动!

于是当时这番拷问,再加上之后对女儿体态的留意观察,便让一生要强的彭县公,整个人都如堕三九冰窟——

自己悉心教诲、拱若掌中明珠的爱女,怕是早已为那神通广大的妖魔所污!

含混说到此处,心思灵透的少年如何听不出他弦外之音?看着眼前这个彷佛苍老了十多岁、正老泪潸然的一县之主,醒言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彭小姐她自己知道么?”

“每次妖来都施迷雾,兰儿她、恐怕还是不知。”

“唉~冤孽!冤孽!现在想来,这都是我彭襄浦前世种下的恶果,今生又失了功德,才遭老天这样报应!最近那龙王庙走水,便是上天对我的警告了!”

彭县公说这话时,正是痛心疾首。

见着眼前这位慈父,为爱女褪去最后一分自尊后伤心的模样,醒言心中也甚是难过。一想到彭襄浦刚才所言,不免又义愤填膺,只沉声郑重说道:

“彭公且莫着恼,这神鬼之事无甚凭依,也不必太过在意。县公请放心,小姐的终身大事,着落在我身上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