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下午时候,阿黛尔终于看到自己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弟弟。

这个时代的私生子是相当没有地位的,没有正当的继承权,所能够得到的完全依赖于父亲或是母亲所能够赠与他的东西。

而对于一个有权有势的老爷来说,有一个甚至数个情人不值得奇怪,有数个私生子也不奇怪,同时因为一个交际花可能同时接待数个男人的情况,并不是所有私生子都能够得到认可,那种生下了孩子却连一法郎都拿不到的女人和私生子也有很多。

阿黛尔这个弟弟亚历山大毫无疑问是公爵所有私生子里的幸运儿。

他因为母亲曾经的侍女身份和公爵不多的一点关爱,勉强得到了抚养费用,在母亲死后也有人照料。

阿黛尔对他并没有什么偏见和不满。

她对自己继承不了公爵所有的爵位和财产早有预料,而这份她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归属到这个不被教会和法律认可的私生子身上。

尽管在上流社会乃至整个社会,活跃的私生子也有很多,但他们依然是被主流鄙视的存在,是违背了神圣的婚姻的存在。

“姐姐好。”

亚历山大是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也许是因为要到公爵府上生活一段时间,他身上勉强地被收拾过,他的女佣局促地站在一边,几乎不敢直视她,带着明显的畏惧。

和中年女佣对比分明的这个12岁的小孩,他有一双算得上狠厉的眉眼,嘴角还有大概是打架留下的伤痕,人虽然瘦小,但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脊梁骨挺直。

“……你好。”

阿黛尔将他眼里的疏离看得分明。

眼下的会面还是有点出乎预料。

她十分清楚,所有的过错是不该被归结到一个不知情而降生的小孩子身上,但对方对她格外的冷淡和隐约的敌意也让她对他所有的同情和兴趣完全打消。

她不会刻意地去为难这个过分瘦小的男孩子,只希望他们暂时能够安稳地度过一段共处时光。

晚餐时候,阿黛尔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裘拉第公爵。

“父亲。”在距离三四米的地方,她礼貌地行礼。

这是个有啤酒肚的老公爵,虽然看起来六十多了,但看起来还没有这么夸张。

他脸上身上的肉都不少,但算不上肥硕,只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精致。

他也有一双很有神的深蓝色眼睛,这点上阿黛尔倒是完美继承。

“诶。”他干脆地应了一声。

原本似乎是想上前抱她的,但看阿黛尔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又收回了踏出去的步子和伸出来的手,转而用手掩饰性地遮了遮嘴巴,咳嗽了两声。

“回来了啊……”他说完觉得不妥,描补了一句,“人没事了就好。”

说话也是干巴巴的,阿黛尔关切了一句“父亲如何”,他回了一句“都好都好”之后,瞬间冷场。

阿黛尔眨眨眼睛,跟在他后面一道往餐厅去。

她是出于谨慎才稍稍落后他一点,结果没想到他那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小眼神几次往后瞟了几回,似乎是在打量他,还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似乎还是满意的。

阿黛尔目不斜视地往前看,假装没有感受到他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神态。

“父亲,需要叫亚历山大一起吗?”

“哦……”他随口应了一声,没过脑子,见她看着他,他才反应过来,“哦对,叫他来吧,省得分两处吃饭。”

他说完又觉得有什么不对,转而试探地看向她:

“阿黛尔觉得呢?”

“可以。”

她微笑着点点头,他也跟着点头。

点完又觉得自己不太庄重,转而正色背手笔直地走到了餐厅。

亚历山大被破例允许同桌用餐,阿黛尔是后来从玛丽口中才知道,原来家里本来是不打算让他上他们的主桌吃饭的,他的待遇原本只比佣人好上一点。

但是阿黛尔并不觉得靠这种方式为难一个小孩子有什么意思,左右一顿饭而已,家里又不缺钱,她和他也没有什么利害关系,自然不在乎这些。

餐桌上,管家佣人井然有序地上菜安排。

公爵还想给她安排鸡脯肉等病号餐,被她主动拒绝了。

她已经不需要再吃这个了,可以正常用餐,解释了好久公爵才勉强点头同意,不过不允许她多喝潘趣酒等酒水。

几个人吃了一会,公爵接连问了许多她在疗养院的生活事情,话里话外又有抱怨她写信太过简短,实在不行让其他人代写给他也可以。

接着听到她的回答,他又说“太凶险了”“幸好天主保佑”云云。

阿黛尔从他的语气里品出了两分后怕,转念一想也是,她上头的亲生哥哥姐姐都死了,对他来说是一次次地白发人送黑发人,到最后连亲生的继承人也送走了,他年纪又大了,哪能没点悲叹的。

“还好你回来了……”他吃了一口焗蜗牛,又喝了一口红酒,也许是酒喝多了,他多了些话道,“有你陪着爸爸……不过就是又要……”

后面叽里呱啦地说了什么北地的方言,阿黛尔也没听清楚,她只是微笑,管家上前悄悄把酒撤了,给他换了醒酒汤。

她现在觉得这个公爵父亲有些好玩了。

正心里好笑着,就对上一双略带凶恶的眼睛,抬头看去,是她坐在对面的的私生子弟弟。

阿黛尔算是看明白了,公爵完全不是会带孩子的人,就和她现代的父亲似的。

最惊人的是,他对其他的孩子也没有多少关爱,便是在个看起来享受了一定好待遇的亚历山大,也没有多少真切的喜欢,全程他甚至没往他身上看两眼,关心更是一句没有的,大概算是饿不死他还让他读了个书就行了。

阿黛尔冲他微笑了一下,那双棕色的看起来满是敌意的眼睛一愣,小脸一僵。

瘦瘦的小朋友小嘴一撅,把脑袋一歪故意不看她,隔了一会发现她还在看他,又忍不住转过来,没什么力度地瞪她一眼,闷头开始飞快地喝汤。

公爵大概是真的喝醉了,他开始念叨她的婚事了。

从他的胡言乱语里,她勉强地提炼出一件事情,那就是她确实可以一定程度上自主婚姻,仅限于门当户对非敌对家族的条件下。

但这个时代的女性是没有财产权的,时下法国女性没有拥有私人财产的权利,所有的嫁妆未来都会被充作丈夫的财产,但嫁妆的丰厚完全会影响她在夫家的地位待遇等等。

不过他同时也向她保证,他绝对会为她准备非常丰厚的嫁妆,阿黛尔想了一下她房间里的那些珠宝,对他的出手大方并不怀疑。

对她而言,所有话里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完全不用担心这些财产会不会被收回之类的,哪怕他意外去世,爵位被他的侄子继承,她该有的那一份也不会被克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