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可能昏迷的时间太长,躺在床上,虞夏一直都没有什么睡意。她看荷雪亲近,就把荷雪叫了过来。

荷雪与虞夏再熟悉不过,虞夏七岁时,荷雪被安排到虞夏身边伺候,那时荷雪不过十八岁。转眼间荷雪已经二十六岁了。在虞夏被带来景国后,白贵妃本打算送荷雪出宫,她是伺候公主的,又有白家的照拂,虽然年龄大了,但嫁个不错的人家不成问题。

荷雪看惯了宫中是非,深知嫁入高门大户也要斗来斗去,哪个大家族的后院没有争斗?她也没有想嫁什么人,在宫里领了一个闲职,仗着与皇后还有贵妃亲近,荷雪在宫里也过得滋润,只是有些想念虞夏。

这次被刘肆的人掳来,倒是意料之外。

荷雪看着虞夏长大,在这宫里,再也没有人能比荷雪待虞夏更忠心。

她拿了象牙梳子给虞夏梳头发,一梳到底,虽然虞夏的头发又多又密,比寻常女子的发量要多出一半:“公主在奴婢怀里坐着,奴婢给您梳头发,梳着梳着,您就睡着了。”

荷雪的身体柔软芳香,虞夏靠在她的怀里,总觉得很熟悉,这给她一种温暖的感觉,因为太温暖,反而有些想要落泪,仿佛很久都远离了这种温暖似的,虞夏抓着荷雪的衣角:“皇帝是我的夫君,为什么我是公主?”

荷雪沉默了一下,轻声道:“这是景国,公主的家在……”

她的话音未落,珠帘响动,无数珍珠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男人低沉冷冽的声音传来:“你的家在阑国,阑国送你来和亲,你嫁给了朕。”

虞夏从荷雪肩膀上起来,眼睛瞬间亮了:“陛下!”

她从床上扑到了刘肆怀里,刘肆搂住了她的腰:“好了,别闹。”

荷雪赶紧从床上下来,对刘肆行了一礼:“见过陛下。”

刘肆冷眸含着些许杀意:“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小小一名宫女,也敢上主子的床?”

荷雪的脸上霎时失了血色:“奴婢知罪!”

虞夏捏了捏刘肆的胳膊:“你好凶,凶巴巴的。”

刘肆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怎么没有睡?”

虞夏道:“我睡不着,让荷雪陪我睡,我让她上来的。”

刘肆扫了荷雪一眼:“还不出去?”

荷雪手脚冰凉,赶紧退了出去。刘肆残暴的名声,荷雪是听过的,这也是她第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她丝毫不怀疑,倘若不是为了虞夏,刘肆会让人将她拖下去杀掉。

在阑国之时,荷雪在虞夏身边,规矩压根没有这么多。白贵妃对外张扬跋扈,对待宫里的下人还不错,因为虞夏从小就在荷雪手里照顾,荷雪就像虞夏半个奶妈,小时候虞夏做了噩梦,就叫荷雪过来陪她一起睡,走不动路了也喜欢让荷雪背着她。

早些年,荷雪也曾劝阻过虞夏去救治刘肆。她看着刘肆一脸无情寡义的薄情郎模样,就知道救了这个人,这个人也半点不会感激,但虞夏帮人,从来不求感激,身边人把她惯得太单纯,她就不知道世界的险恶。

荷雪也不知道刘肆这次在做什么打算。

虞夏是他逼死的,现在人没死,又活了,短短时间,他会变了性情,突然就对人好了?

还是这宫闱之间,藏着什么利益,需要利用虞夏去牵扯?

荷雪一向聪明,考虑得也多,她刚刚出去,就被跟着刘肆的太监给叫到了一旁。

李大吉是刘肆跟前的亲信,就连朝中一品大员见了李大吉也要巴结讨好,所以,在面对刘肆和太后以外的人,李大吉总有几分傲气。

他斜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荷雪:“荷雪姑娘,你跟了公主多少年了?进宫多少年了?”

荷雪道:“奴婢在阑国皇宫待了十年,在公主身边伺候了八年。”

李大吉道:“伺候了这么长时间,公主与你也有一点情分。”

荷雪心知肚明,这情分不是一点,而是很多,不然,景国犯不着单单只把她给掳来打听虞夏的事情。荷雪对虞夏的了解比白贵妃更多,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多,虞夏轻轻咳嗽一声,她就知道虞夏是有话要说还是身体不适。

也是因为这个,荷雪被杀的可能性很大,当然,不杀她让她好好活着的可能性更大。

李大吉将拂尘搭在手臂上,鼻子哼了一声,道:“进宫十年的老人,景国皇宫和阑国皇宫也差不多,你想必明白宫里的规矩,唯一不同的是,阑国皇宫有皇后和贵妃罩着你,让你横行霸道,景国皇宫规矩更严,皇后只有一个虚名,手中无权,你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别人直接就能打杀你。”

荷雪低眉顺眼道:“是,奴婢知道,奴婢会谨慎处事。”

李大吉又道:“看在你了解皇后的份上,陛下不杀你。不过,你的脑袋已经拴在了裤腰带上,你谨言慎行,好自为之,不该说的话,最好一句也别说,否则,说错了什么话,惹出了什么事,到时候遭殃的可能不只是你一个人,皇后也会受你连累。”

荷雪脸色微微一变:“是。”

李大吉斜睨了荷雪一眼,他不想给人好脸色,但凡事都要留个后路,宫里谁都可能会被刘肆杀死,唯独虞夏没这个可能,荷雪像带孩子似的将虞夏带大,将来一切平静了,荷雪很有可能就是虞夏跟前最受宠的宫女。

他又道:“不是咱家说话难听,这些话都是保命的话,荷雪姑娘,你好自为之。”

荷雪连连应了。

深秋的夜里已经冷了,荷雪并未留在这边守夜,她想想里面年少单纯的公主,再想想那位凶残异常的君王,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冷。她也没有盘算着出宫嫁人,她都这么大年纪了,也嫁不到好年纪的翩翩儿郎,以后也不大可能有孩子,将虞夏从小看到大,荷雪将虞夏当成年幼的小妹妹,也当成自己的孩子,同时心里也存着敬畏感。

虞夏晚上精神还不错,傍晚的时候还吃了半碗粳米粥。

方才刘肆对荷雪说话的语气过于冰冷,虞夏自己也不是胆子多大的人,她道:“你怎么凶神恶煞的……”

刘肆抱着她到了床上:“奴才就是奴才,别和她们走太近,这次怎么没有困?她和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说,”虞夏声音温温柔柔的,她知晓刘肆是自己的夫君,对待自己也好,就凑近了刘肆,压在了他一条手臂上,“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和亲?两国离得很远么?我醒来还没有见到我的母亲和父亲,我有没有兄弟姐妹?有几个?”

她一连串的问题,双眸亮晶晶的,很天真的看着刘肆。

两人之前从来没有这么平静的对话过。

从来没有。

虞夏待谁都亲近,就像粘人的猫。

刘肆看了看片刻:“别压在朕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