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揭谛剑诀 执子之手

秋日迟迟,棘城暮晚,慕容的京师却依然热闹非凡,烟雨万家。

大棘城,乃是昔日三皇五帝中颛顼皇帝之墟,地处辽水之滨,水陆通瞿,乃是燕地最重要的通都大邑之一,自从多年前国君慕容廆建牙于此,慕容便在辽水扎下了根,有了进退之据,迭荡之基,俨然与段国、宇文齐名。而国君慕容廆更是大君作风,礼贤下士,对逃难到此的中原士庶礼待有加,也正因为如此,一时之间,中原逃避战乱的流民纷纷涌入慕容,就连士族大家的子弟、有志之士无不归属,带来了中原丰硕的文化与耕作技术,使得慕容的实力大增,慕容廆广积阴德,其雄才伟略、文治武功,自此可见一斑。

这一日,太极殿钟鼓齐鸣,国君慕容廆临轩,燕集群臣,登朝对事。

这慕容的王制竟与中原一样,两班文武肃立威仪,慕容廆头垂衰冕,身着紫袍玉带,俯视群伦,仔细一看,不是当年凌重九和慕容焉救下的那个老仆是谁?但如今的他一身王者之气,威加四海,哪里是个仆人?

只此功夫,殿下有人禀报,夫余国国君派来使者,正于阙下求觐。

夫余国位于慕容东北,也是北方的大国,位于玄菟郡之北千余里,南接鲜卑,北有弱水,地方二千里,户八万,有城邑宫室,地宜五谷。这个国家以前曾与慕容交战,被慕容廆几乎灭其朝室。夫余人向来强勇,贵壮贱老,而且如今的国君古秽王最尚武力,颇不安分,这次两国正为了边疆一个叫风陌的地方来回争夺,俱不退让,相持不下,古秽王派使节前来,显然是为了五十里风陌,但却很难让人相信是为了议和。

果然,当慕容廆命黄门间使传宣,阙下上来一个外臣,身穿锦罽,腰饰金银,威武倨傲,竟然入朝不趋,而他的身后,也跟着六名健壮武士,冠插雉尾,颈间缀饰野猪牙,身穿铠甲,腰束虎皮带,上面镶了镀金青铜饰牌和镂有虎形浮雕的青铜带銙,显然是尚武得很。另外,在这六人手上,都捧着一柄长剑,打造得非常精美,一看便知是上好的蟠钢铸就,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那为首的到了殿上,须发皆动,并不下拜,只遥遥一揖,算是见过了礼,道:“夫余国外臣盘罗加哲见过大王,大王顺安。”

四下臣公见七人并不不拜,纷纷脸现瘟色,慕容廆却湛然不动,了无颜色。

寺人常侍主管顺觉见状,拿捏着女人般的嗓子质问道:“你们七个外臣,既称觐见,为何入朝不趋,对我国君无礼?”

盘罗加哲目不斜视,并不看顺觉一眼,朗声说道:“外臣临行前我国国君有命,我到即如国君亲至,试问国君相见,平起平坐,怎么能趋跪地上,损坏王尊!”

顺觉闻言大怔,不知该如何应答,无法作主地望向慕容廆。

慕容廆依然神气无变,只举止自若四下扫了众人一眼。

班中忽出一个,但见身材威武,气魄非凡,正在壮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廆的大公子,慕容的右贤王兼鹰扬大将军慕容翰。

慕容翰虎目含威,棱棱卓朗地扫了七人一眼,向慕容廆先行一礼,正声转问盘罗加哲道:“你家国君说你到就如同他亲自到,此话大有问题。”

盘罗加哲见是慕容翰,早听过他的盛名,神色一庄道:“有何问题?”

慕容翰道:“自古君臣有别,如同霄壌,判若云泥,你家大王说如他亲来,但并非真是他自己前来,阁下身为古秽王臣子,在我太极殿上,口称外臣,入朝不趋,分明是自高身份,与你家国君古秽王平起平坐,请问阁下这种大逆不道之举,与乱臣贼子何异?”

慕容翰言毕,哼了一声,竟再不理他,拂袖归班。但这番话不啻肆言极骂,说得盘罗加哲浑身一颤,脸色大变,伫立久之,不知所措。

慕容廆昔年曾冒犯过夫余国,如今更不想因为一片五十里大的地方和夫余结仇,当下摆了摆手,道:“左贤王不得无礼,盘罗加哲是本王贵客,不容待慢,今日前来定是为了风陌而来,此事关乎两国战和,寡人就同盘罗加哲开诚竟一日之谈,内侍赐座!”

顺觉闻言,急忙应命取座,不料那盘罗加哲却被慕容廆的话又撑起了胆量,摆手说道:“赐座就不必了!我们大王派外臣前来,正是为了解决风陌之事,大王您与我国国君都是上天之子,区区五十里沃川,自当一言而决,所以今日外臣特捧来六柄长剑,愿与贵国武士当殿试剑。也请贵国选取六柄国中最锋利的兵器,派六人拿着与我身后这六个剑客挥剑一试,若是贵国能有任何一人能砍断我六柄剑中的任意一柄,我国国君愿意将风陌拱手相让,决不反悔!”

“好狂妄的口气,欺人太甚!”

“区区夫余,难道真当我慕容无利剑么?”

“夫余偏远之国,不但入朝不趋,更是剑履上殿,礼当杀之!”

“大殿乃国中庄严圣地,岂容刀剑玷污!”

文武众臣议论纷纷,竞相指责,盘罗加哲脸带不屑,似是认定了慕容没有锋利的兵器。事实上,慕容的武库确实少有利器,一是因为没有中原上乘的冶炼技术,二来这几年尚算无事,兵器很少更新。慕容廆对外以议和为主,更将国内钱粮用于安置流民,而这也正是慕容高速发展的原因。

但今日之事,已不是区区一个风陌那么简单,若是不应了盘罗加哲,显然是有损国威,但若是应了而又不能成功的话,对慕容来说,更是一种侮辱。这时,大将军皇甫真脱列而出,躬身道:“大王,微臣不才,愿意挥剑折煞这狂人的威风,只要大王赐臣利剑,定不辱命!”言毕,俯伏待命。

其他臣公也纷纷拜伏,请慕容廆赐剑一击。

慕容廆见群情汹涌,当即拂袖而起,揽衣踯躅,道:“既然诸位都要挥剑,也无不可。但我慕容向来以仁义服天下,而非用剑,但古秽王最尚武力,倚重利器,本王今日就破例一回,由辅军大将军皇甫真当殿挥剑,内侍到武库伺候长剑!”

几名内侍应命一声,在武库剑鉴、顺觉两人的带领之下,前去取剑,须臾六侍燕行捧剑而回,手中俱捧了一柄长剑,长跪将剑奉举头顶。

慕容廆微微颔首,皇甫真望夫余七人冷笑一声,当即“啪”地取过第一柄长剑,向慕容廆告过拔剑之罪,“呛啷”一声,一道寒光闪烁、轻轻摇曳的光华陡地出现,定成一道青锋,沉沉湛湛,涣若秋水,皇甫真神姿峰颍,直指盘罗加哲。

长剑一出,四下皆叹!

好一柄锋利的三尺青锋!

皇甫真弹剑道:“此剑乃是我武库中的‘鼎甲剑’,神工所铸,锋利无比,阁下是自己来,还是要人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