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集 毛骨悚然 玉女倾心(第3/8页)

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微蒙的光亮淡淡地出现在东方。此时秋意益增,啸走其间不觉西风夜寒,白露为霜。慕容元真突然折向东走,不过半个时辰,那人渐渐追尽,一行人行到一个荒僻的所在,但见孤山寂寂,溪水潺潺,野岸荒崖,不见人迹。其北有条曲道,自西迂回,这时根本没有半个人影。慕容元真黯然一叹,正要驻足回身一战,哪知就在此时,西面道上突然传来隐隐人声,倾耳一听,竟是讽诵道书之声,恍如孤鹤之唳于长空:“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两人衣袂破风之声一至,那人抑扬顿错之声倏转而娥吟:“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

慕容元真闻言,突然大喜,精神为之一振地直趋那声音来处,同时长啸一声,遥遥恭敬地道:“师父,师父是你么?弟子慕容元真遥拜师尊大驾——”

旁边的崔恩闻言一惊,问道:“此人是谁,你……没见他就知道他是你的师父?”

慕容元真闻言一笑不答,纵身西之,背后眼看追到那人闻言一惊,加快身形,就在此时,道西飘然走来一人,但见此人凤眼疏长,修眉入鬓,眉宇之间尽是清古之气,全无一点凡尘世态,隐隐一股超然之气,形诸五内。看他头戴青纱一字巾,脚登一对踏云鞋,颌下三绺飘髯飘然若举。他虽然是缓步而来,但却快如霞举,一晃而至,待那长发人追到时,正好挡在他与慕容元真之间,捋髯翘望此人,淡然一笑,道:“阁下何人?追着我这不争气的徒儿,不知他哪里得罪了阁下,我这个为师的先带他陪个不是了。”言毕,果然稽首一礼。

长发人透过脸上发隙,望了这人一眼,道:“你是这小子的师父,你是什么人?”

慕容元真的师父颔首轻笑道:“区区师辩,正是他的启蒙之师。”

长发人骇然一惊,不由得倒退一步,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眼,诧异地道:“江湖上有人传说‘须弥七横眄十方,师辩揭谛映月芒,至空刀震北冥路,倾国一槊弥覆掌’,阁下就是以‘揭谛剑诀’名震天下的‘白羽神剑’师辩先生么?”

此人缓踱云履,捻须应道:“‘白羽神剑’四个字愧不敢当,在下逍遥烟霞已久,甲子姓氏连自己亦记不得了,不知尊驾又如何称呼?”

长发人仰天笑道:“江湖上多说师辩先生出入烟霞,剑踪飘然,今日一见果然令人高山仰止。但在下也是世外之人,更记不得姓氏甲子,萍水相逢不提也罢。”

师辩先生抚掌笑道:“阁下此言妙哉。既然你我都是世外之人,那两个小辈的尘世间事不问也罢……”一言及此,他转身向慕容元真两人轻挥衣袖,道:“两个小辈不知深浅,还不陪罪走开,省得为师看着碍眼!”

慕容元真闻言,果然与崔恩恭敬地向长发人抱一回拳,提身一起北去了。这次那长发人却没有追,如今既然知道了慕容元真是师辩先生的弟子,自己纵是要他做了自己的弟子,也会很麻烦。但怪人早有一会六大高手的决心,今日难得遇到一个,他自然不肯放过,当下目注此人,静静地道:“既然他是师辩先生的弟子,在下无话可说。某素来仰慕六大高手,尤其是先生的‘揭谛剑诀’,在下更是神驰久矣,今日既然遇到了先生,正要一会,不知先生肯不肯赐教?”

师辩先生洒然一笑,稽首道:“难得阁下有此雅性,我自当奉陪,尊驾用的是什么兵器?”

“剑,你呢?”

“我的兵器也是剑。”

他们的兵器虽然都是长剑,但却都不见剑在哪里。二人相看一眼,一起微微而笑。但那笑意未歇,突然形成了一道涣然的杀气,这股杀气斡旋于秋林中间,深贮厚蕴,连那婉转飘零的落叶也被这势同撩天的凛凛杀气所感,飘然远避,徒然自舞。他们的兵器都不知藏在哪里,有道是人之重器不可轻示于人,但剑虽然未出鞘,却更胜已经出鞘十分。

长发人目光一触,俱都面凝寒霜。蹇蹇而行,相叠成韵的足音,踏着地上浮叶,咯吱有声,了了数步,道尽了他御剑的强烈自信和击败对手的决心。师辩先生神闲气静,智深勇沉,一双修眼未闭着紧扣对方的面颊,研读和发现着长发人运气的蛛丝马迹。他们虽然从未交手,但长发人浑身散射的森森剑气较中土任何一派的剑法都毫不逊色,堪称毫无暇疵,任若流水,霸气凌人。光是这股气势,分明已占了上风。师辩先生心道不能在未比之前就先失锐气,当下不卑不伉,朗朗若白鹤长唳,金石珞珞,令人魄怵心惊地道:“阁下既然是来即是客,我就让阁下出剑在先,三招为赠!”师辩先生依然如渊凭岳持,不动如山,他以静待动,立刻扳回了先机。

叠足而前的长发人似是倏地一怔,他没有因为对方要让自己三招而怒气冲心,因为天下能让自己三招的人并不多。长发人立刻归于沉勇,并不答话,依然叠足而行,不一刻,二人已相距丈余,对面而峙,长发人倏然顿住了脚步,这一顿住,不但杀气无损,反而更添三分,凌厉的气势直欲化而成形,如山压至,直看得师辩先生也不禁心中叹服,师辩顺势故意稍掬剑眉,继而轻舒,相信这微小的变数当已落如长发人的眼中,也应在他的估算之内,他必然籍此佳机闪电出剑。哪知等了片刻,长发人竟依旧概然不动,遐然自处。

师辩先生心中倏然警觉,之前他过于轻视长发人了,如今身上突觉长发人杀气稍敛,心中反而一惊,倏然提气,杀气顿炽,哪知又等了片刻,那长发人依然动也不动,心中正疑,忽觉灵台风略,心落涤尘,警觉之下,顿感长发人杀气抖炽,直欲如涛涌至,马上气运三焦,沉肘待敌。不意长发人这股杀气不一刻又若浪涌潮退,渐渐归于安熄。

这刻的师辩先生心中更为谨慎,这长发人也忒厉害,其心机之深,远出自己估算之外,他不但精精通剑术,但较他的谋略而言,正比若小乌与大乌之较。兵法道‘一股作气,二而衰,三而竭’,但这只适用于旗鼓相当的普通对手,正所谓兵不厌诈,长发人两次杀气正炽时都未出手,以方才师辩先生的估计,此举旨在诱使敌手一度习惯这种敌势之后,而心怀轻敌之意,连自己都注意不到的放松警惕,哪知长发人仍未出剑,其心机之深,思谋之缜,甚是骇人。

师辩先生思忖至此,立刻将警觉提至十分,他有言在先,让人三招,自己此刻虽觉悚然,但君子一诺千金,自不能临阵食言,出剑攻袭。料那长发人这次杀气炽炎时很有可能倏然出手,不觉目视瞳瞳,运气待敌。不一刻,长发人果然杀气倏然猛炽,师辩先生气沉气海,沉肩气运全身,劲行三焦,真似积贮如万丈待泻之水,悬于一发待坠之千钧,一触即发。哪知等了片刻,长发人杀气仍炽,但却毫无出手之意,心中正觉惊疑莫名,料不定他会何时出剑。这种不知何时会爆发的等待,正如行在一喀嚓作响的深渊薄冰上一般,不知何时会冰裂水开,堕入深渊,这比有形的刀光剑影更费人内力,耗人心神,若非师辩先生功业精深,恐怕第一轮都难挨得过去,心中对长发人不免既警且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