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心事浩茫连广宇情怀萧索觅伊人(第3/5页)

文逸凡道:“我都知道了。我正是在你们出事之后的第二天潜入太湖的。”

耿照道:“一路没有遇险么?”

文逸凡道:“没有。幸亏遇见了萨家昆仲,是他们驾舟送我去的。”

萨老大道:“我们进了太湖,和好几位舵主都见了面了。文大侠更是胆大,还独自上了西洞庭山,探了敌人的巢穴呢!”原来萨氏兄弟精通水性,而文逸凡则特长轻功。是以他们进了太湖,遂分工合作,由文逸凡去探敌方总舵,萨氏兄弟则与尚留在太湖的各家寨主联络。萨氏兄弟是绿林前辈,水陆两路都有熟人,那些寨主之中就有好几位是他的老朋友。

蓬莱魔女连忙问道:“可打听到什么消息么?”

文逸凡折扇一摇,缓缓说道:“柳女侠,你们那日一闹,可真是不错呢!吓得他们风声鹤唳,哈哈,连柳元甲这老贼——对不住,我可要骂你的叔叔了。”

蓬莱魔女笑道:“我早已不认他作叔叔了,尽骂无妨。这老贼怎么样了?”

文逸凡笑道:“这老贼逃了!”

蓬莱魔女怔了一怔,道:“怎么逃了?我还以为要与他再次交手的呢。他害怕什么?”

文逸凡道:“他害怕你的父亲向他兴师问罪,当晚就连夜逃了。当然他对飞龙岛主不敢明言,而是骗他,说是去邀请能人的。这消息我是从他的弟子交谈之中偷听来的。千柳庄原来的人如今由他的大弟子宫昭文率领,但宫昭文亦已心惊胆战,在和他师弟的谈话中已透露出要想逃走之意呢。”

耿照大喜道:“去了这个老魔头,王寨主要夺回太湖,那就更容易了!”

蓬莱魔女道:“飞龙岛主如何?”

文逸凡道:“这贼子受伤不轻,如今正在调治。那晚我本来可以将他刺杀的,但一想他反正孤掌难鸣,也就不必打草惊蛇。”

萨老大道:“太湖的各家寨主我都联络好了,将来只要王寨主一回来,他们就立即起事,里应外合。”

文逸凡道:“太湖之事,柳女侠你是不用担心了。你和令师公孙前辈有许多年没见面了吧?”

蓬莱魔女心头一跳,知道文逸凡这句问话只是一个引线,要把话头从她师父引到华谷涵的身上。

蓬莱魔女答道:“自从我出道之后,就没有见过他老人家,算来也有六年了。”

文逸凡道:“那么你现在应该去看看他了。太湖之事,有我们这些人,料想足可以对付得了飞龙岛主了。”

耿照不知就里,说道:“我们正想留柳女侠多住几天呢,文先生,你不给我们留客也罢了,怎么反劝她走呢?她已经六年不见师父,再多几天,又有何妨?”

文逸凡笑了一笑,说道:“耿少侠有所不知,公孙前辈只怕是有紧要的事情等着她回去!”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心道:“我只道他要说的是华谷涵的事情。难道当真是我师父有事,不是为了华谷涵?”连忙问道:“是什么事情?”

文逸凡道:“我也不知其详。我只知白修罗曾经来找过王宇庭,打听你的下落,说是你师父有事,要找你回去。那天我恰巧不在王宇庭那儿,第二天回来才知道的。”

白修罗兄弟是华谷涵的仆人,但他们兄弟本身也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与华谷涵的主仆关系只是名分上的,与一般的主仆关系不同。华谷涵在江南助王宇庭抗金之时,他们兄弟奉华谷涵之命,仍留在江北协助义军。

蓬莱魔女挂念师父,顾不得避忌,便爽直地问道:“听说华谷涵已去找我师父,白修罗和他主人会过面没有?”

文逸凡道:“他是在华大侠渡江之后的第五天来的。据他对王宇庭所说,他还未曾见着主人。本来你的师父也要他代为报讯,请华大侠去的。但华大侠既然已经去了,他就只须打听你的下落啦。”

蓬莱魔女听了惊疑不定,暗自沉思:“这么说来,我师父还未曾与华谷涵见面,他并非为了华谷涵而催我回去的了。但他为什么又要把华谷涵也找去呢?我在师门之时,可并没有听说他和华谷涵有甚交情。华谷涵见我几次面,也没有提过他与我师父相识。”

蓬莱魔女说出了华谷涵的名字之后,秦弄玉与耿照作会心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强留柳姐姐了。但愿后会有期,早早听到柳姐姐的好消息。”

蓬莱魔女听出她语带双关,面上一红,可是她心急如焚,也无暇再与秦弄玉说笑了,当下便道:“太湖之事,有照弟帮忙,又有文大侠等一众豪杰都去,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辛将军那儿,请照弟代我道歉,我不去辞行了。”于是蓬莱魔女便在当日离开江阴。

蓬莱魔女兼程赶路,不过几天工夫,便从江阴来到了当涂县的采石矶,她是怀着重温旧梦,凭吊往日战场的心情,特地选了这个地点渡江。

虞允文的大军早已南撤,采石矶恢复了它从前的面貌——一个冷冷清清的渔村。其时金宋两国已经议和,和约虽然未曾签订,长江南北已是恢复了交通,两岸逃避战祸的人家也都陆续回来了。蓬莱魔女并不怎么费力就找到了一只小船送她过江。

时节已是秋尽冬初,长江有着不大不小的风浪。蓬莱魔女倚舷举目,纵览江天,默念老杜的诗:“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不禁心头怅触,暗自想道:“我除了不似杜甫当年的老病之外,这忧时伤国的情怀却是相同。”

那舟子倒是兴趣很高,口讲指划的和蓬莱魔女谈说当时的战争,说虞元帅怎样在长江火烧敌舰,大破金兵,怎样午夜渡江,奇袭制胜;怎样两军决战,射杀完颜亮等等。好像当时常见的“说书人”一般,向听众讲英雄们的传奇故事,添了不少自己的想象,说得津津有味。他怎知道,在他舟中这个女子,就是当日参与这场大战的巾帼英雄。他所讲的事实,都是蓬莱魔女所曾身经目击的。

蓬莱魔女不禁神驰往事,心中又在默念张于湖吟咏采石矶之捷的《水调歌头》:“雪洗虏尘静,风约楚云留。何人为写悲壮?吹角古城楼。湖海平生豪气,关塞如今风景,剪烛看吴钩。剩喜燃犀处,骇浪与天浮……”想起多少英雄血洒长江,如今换来的仍不过是偏安之局。“赤壁矶头落照,淝水桥边衰草,渺渺唤人愁。我欲乘风去,击楫誓中流!”心中想道:“多少英雄空有击楫誓中流之心,可惜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思念及此,不觉喟然兴叹,那舟子讲得兴高采烈,见蓬莱魔女却似心神不属的样子,不觉愕然问道:“小娘子不欢喜听这些故事么?”蓬莱魔女道:“不是的。我有我的心事。”那舟子自作解人,说道:“是啊,听小娘子的口音是江北人,这次是战后重返家园吧?但愿你的亲人都还健在。”蓬莱魔女道:“多谢贵言。”那舟子叹了口气,又道:“可惜中原未复,小娘子回去仍是在金虏管治之下过着苦日子,怪不得小娘子心里愁烦了,其实你可以等大局再安定一些才回去的。我渡过不少客人,但你还是在战后第一个渡江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