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腹中之物(第2/6页)

妖物么……阿谁将切好的猪肉拌上佐料,默默地看着灶上的铁锅,如果她不曾识得唐俪辞,或许也会以为这样的男人就是个妖物而已,但如今总觉得……再多几个人说他是妖物,他或许真的就……完全化身为一种“妖物”。

一种刻意完全掩盖了人性的妖物,以操纵他人的喜怒为乐,无所不能,无坚不摧,永远不死。

唐俪辞就会化身成这种妖物,自从池云死后,这种趋势是更加明显了。

但……变成妖,真的会比人好吗?难道不是因为受不住做人的痛苦,所以才渐渐的变化为妖?方周死了、池云死了、邵延屏死了……有许多事即使再拼命努力也无法挽回,他所失去的岂止是人命而已?唐公子就是……非常胆怯的人而已,他太容易崩溃了,为了不让人发觉和不让人耻笑,宁愿妖化。

阿谁将猪肉在锅里略炒,盖上锅盖闷着,抬起眼向屋外看了一眼,她看见唐俪辞摊开自己的手掌,细细的看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团儿洗好了青菜,站起身来,正要另架一个炒锅,突听脚步声响,林逋匆匆自外进来,“阿谁姑娘,阿谁姑娘。”阿谁放下锅铲,“林公子?”林逋手里握着一卷告示,“今日乘风镇口那块碑上贴了一卷告示,说乘风镇中藏有妖孽,望亭山庄为除妖孽,每日要从镇里选一人杀头,以人命做法,直到妖孽现身被灭为止。妖孽一日不见,望亭山庄就杀一人。现在乘风镇的百姓已逃走大半,风流店的人也抓了不少人吊在山庄外面的树上,说一日杀一人。”

“风流店派出大批人马找不到我们,所以就设下诱饵,要我们自动现身去救人。”阿谁跺了跺脚,“他们已经开始杀人了吗?”林逋摇了摇头,“不,他们说今夜三更,如果抓不到妖孽就杀人。”听说消息以后,他已让地窖里的一家快快逃走,以免遭到风流店的毒手。

“他们抓了几个人?”唐俪辞的声音温和的传来,阿谁和林逋一惊,玉团儿抢先道,“喂!你要去救人吗?你的伤还没好呢!他们就是要引你出去啊,你要是去了就正中人家的计了。”唐俪辞手握书卷,微微一笑,“我的伤已经好了很多。”

“救人的事,我们来想办法,你万万不能去。”阿谁走到门口,低声道,“他们必定设下天罗地网要抓你。”唐俪辞翻过一页书卷,并不看她,柔声道,“你是想说你愿意替我去死吗?”阿谁微微一震,“唐公子身负江湖重任,如果我死能够换唐公子平安,阿谁死不足惜。”

“乓”的一声一片水花在阿谁面前溅开,几块碎瓷迸射,在阿谁脸上划开几道细细的伤痕。玉团儿大吃一惊,“你干什么?”林逋也是吃了一惊,唐俪辞听到阿谁那句“死不足惜”之后,猛地把书卷摔了出去,那书卷夹带着凌厉的怒气和真力,轰然击碎桌子,桌子上的茶壶飞了起来炸裂在阿谁面前,射伤了她的脸。

“你干什么?好端端的摔什么东西?阿谁姐姐哪里得罪你了?”玉团儿把阿谁拦在身后,怒目瞪着唐俪辞,“她是为你好,换了我才不肯替你去死呢!你干嘛弄伤她的脸?”林逋一拉玉团儿的衣袖,“玉姑娘。”玉团儿回过头来,“干嘛?”林逋手上加劲,把她拉出房外,关上了房门。

凤凤从被子里爬了出来,看着他们两个。

阿谁脸颊上伤痕慢慢沁出细细的鲜血,唐俪辞看着一地七零八落的碎木和瓷片,眼中毫无悔意,冷冰冰的道,“总有一天,要你真心实意的为我去死。”阿谁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低声道,“如果我永远不真心实意,你是不是永远不肯放过我?”

“就算找到了比你更顽固难驯的人,我也不会放过你。”唐俪辞阴森森的道,“绝对不会放过你!”阿谁脸上伤口的血凝成一滴,缓缓顺腮而下,就如眼泪一般,“让我……让我真心实意的为你发疯为你去死,能让你得到什么?看我为你去死……难道当真……当真那么有趣,那么值得期待?”

“能让我高兴。”唐俪辞自床榻起身,弯腰捏住阿谁的下颔,将她的头微微抬起,“你是一样稀世珍宝,天生内媚能引诱所有的男人,你征服所有的男人,我征服你,岂不是很好?”他柔声道,“你也可以想象……这是因为我被你深深吸引,是我爱你的一种方式。”

“你不爱我!”阿谁一把将他推开,别过头去,胸口起伏,“有很多人爱我,有很多人为我癫狂,但我知道你没有!”唐俪辞笑了,将她从地上缓缓扶起,脸颊挨着她的脸颊,缓缓下蹭,温热的唇来到她的耳后颈侧,轻轻呵了一口气。阿谁全身一颤,只听他柔声道,“这就是了,他们为你疯狂为你去死,你为我疯狂为我去死……这就会让我很高兴。阿谁姑娘……”他吻了她的耳后,“你很荣幸。”

阿谁瘫倒在他怀里,唐俪辞的吻无疑比她经历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销魂,但眼泪自顾自的夺眶而出,“如果我为你去死,我死以后你很高兴,我在九泉之下会非常伤心……你是不是从来……不在乎我伤心?”唐俪辞细细看着倒在臂弯里的女人,柔声道,“当然,你伤心是你的事。”阿谁幽幽的道,“你曾经说过,你觉得我好,希望我永远活着、希望我笑、希望我幸福。”

“我说过,我说的时候满塘月色,荷花开得很大。”唐俪辞微笑了,声音越发温柔,“花香酒色,那时候你很疲惫,很想念孩子。”阿谁睁着一双眼睛无神的望着屋梁,缓缓的问,“那句话……是假的吗?”唐俪辞将她抱起,慢慢吻了下她的额头,“那句话是你想听的。”阿谁缓缓的道,“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带着凤凤,不想认识什么唐公子、郝侯爷、柳尊主……不需要任何男人来爱我,我自己可以过得很好。”

“但那不是幸福。”唐俪辞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转过去对着冬日的阳光,“要有一个人能紧紧地抱着你,抱着你看朝阳,看夕阳;在你伤心的时候紧紧地抱着你,在你做梦的时候紧紧地抱着你,在你做错事的时候紧紧抱着你;从来不责怪你,永远都觉得你美丽……”他吻着她姣好温润的后颈,那种温热混合着唐俪辞特有的柔腻气息,“那才是幸福。”

阿谁靠在唐俪辞怀里,与他一起看着阳光,颤声道,“你为什么不期待‘幸福’,却要期待有人为你去死?”像他这样的人,要找到真心相爱的女人有什么难?为什么他不肯?为什么他只期待有人真心实意的为他去死?

“就算是‘幸福’,也未必能留下永远的东西。”唐俪辞柔声道,“而‘死’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