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逢魅之夜(第2/6页)

天牢内大理寺立刻拷问了刺客,不过一个时辰之后便送来了大致的结果。原来刚才行刺的刺客是辽人,潜入皇宫刺杀太宗,是为宋辽开战所结下的仇怨,但问他是如何进来,又如何知道皇上会途径慈元殿以及那只沾有剧毒的长箭是如何而来的,那人却说不清楚,只说他预谋此事已久,却一直寻不到入宫的方法,昨夜突然有人传书与他,给他画明了入宫的地图,给了他这支沾有剧毒的长箭,只因那书信写的仍是大辽文字,故而主使之人多半乃是辽人。太宗颇为震怒,然而辽宋之战大宋一直未战便宜,纵然他心中大怒,却也难以奈何,当下吩咐加派人手保卫宫内安全,今日刺客之事若是外传,斩立决!

当夜皇宫大内繁忙劳碌,谁也没有留心那盘送往内务府的珍珠,其中一颗已非绿魅,而是一颗和绿魅颜色大小重量都十分相似的海珠。唐俪辞陪伴太宗到深夜,告辞离去,临走的时候听说禁卫军一个失手,将那刺客打死,宫中又起轩然大波。正在调查究竟是谁失手打死了刺客。

夜风晴朗,头顶却有阴云蔽月,使月光看起来并不非常温柔,带有一丝冰凉的寒意。唐俪辞出宫乘上马车,车夫将车赶往洛阳的方向,马车摇晃,帘幕之外夜风阵阵侵入,煞是清寒。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但见这华丽孤单的马车踟蹰前行。清脆的马蹄声遥遥传去,像敲着寒砧的梦。

一个人跃上屋顶,目送这辆马车离去,夜风之中衣袂飘风,看了良久,微微一叹。屋顶上的人是杨桂华,那意图行刺的刺客怎会突然得到地图和毒箭?又是怎样突然而死……他不是没有有所怀疑,但这个人做事太曲折太干净了,老练得没有留下丝毫线索和证据。如果是他,他这样大闹宫廷,究竟为了什么?为了博得皇上的欢心吗?杨桂华以为并不是,那究竟是为了什么,非详查不可。

唐俪辞坐在马车里,身后有人追踪他很清楚,今日之事是变局,瞒不过聪明人的眼睛,但杨桂华……他微微一笑,不是对手。深夜的雾气飘渺,丝丝侵入帘幕之内,他抬起左手,手腕上两道伤痕尚未痊愈,此时第三道仍在流血。

嵩山少林寺。

初任方丈的普珠已有一日未出僧房。大成,大宝几人不以为意,少林寺乃清修之所,即使有和尚十天半个月不出僧房,那也没有什么,。僧房之内,普珠黑衣长发,默默坐在桌前,一言不发,并非在思考佛法,也不是在修炼武功。

屋内再无旁人,却隐隐约约留有一种芳香,普珠脸色沉郁,望着桌上一局残棋,过了良久,深深叹了口气。

“……你……不再是圣人……”恍惚之间,记起有人在耳边柔腻温柔地道,“普珠……普珠……你可知从当年杨柳谷初见,我就知道你其实并不适合出家,你的心太热,对这个世间……有太多留恋……太积极……对我也……太好……”那动听的声音在他恍惚之间变得越来越陌生,“你是喜欢我的,是喜欢我的……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感情……”他听到他自己说话,声音非常僵硬:“但你――原来并不是女人……”

“哈哈哈……心无挂碍,众生平等的方丈,也会在意男女之别吗?”那人轻轻地笑,“男比丘女比丘,都是佛徒。”他低声道:“你……你……”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温柔的声音说,“放心,我不会要你做违背良知杀人放火之事,只是要你……率领少林寺,对于中原剑会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莫发议论。”普珠低声说:“你要少林寺对江湖风波独善其身?”那柔美的女声道:“暂时是。”普珠的声音冷了起来:“你想在中原剑会内做什么?”那女声柔声道:“普珠……”声音滑腻妩媚,“你不信我吗?”普珠滞住:“我……”

“嘘……我不会做损害少林之事,你放心。”那女声仍旧甜蜜温柔,但听在普珠的耳内,却已是全然不同的滋味。她并未如何威胁,但普珠深深明了,少林寺方丈之身,竟然在芳芳身任方丈的一夜做下此等不伦之事,与他同床之人还是一个男子,这等丑事若是传扬出去,他自己声名扫地也就罢了,少林寺数百年的清誉就此毁于一旦,沦为江湖笑柄。为了少林寺,他不能反抗,何况……何况对这谜似的桃衣女子……他心底深处,仍然寄望着一个解释。

不知不觉,普珠缓缓叹了口气,平生第一次,他有手足无措,难以面对自己、也难以面对将来、更难以面对少林寺的感觉,如果此时有强敌来袭,他便拔剑一战,若能就此战死,那就是苍天对他莫大的仁慈。

但少林寺已有数百年未逢强敌了,即使是前日那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也不敢堂堂正正走入少林,即使有人敢称天下第一,但面对百来名修为不俗的少林僧人,正面动手也是毫无胜算。

“笃笃”两声轻响,普珠的僧房之外有人敲门,普珠低沉地道:“进来。”进门的是以为小沙弥,对普珠方丈行了一礼:“方丈,山门外有人寄来一封书信,说要给方丈过目。”普珠站起身来,接过书信。小沙弥合十退下,他嗅到了房内淡淡的香气,却并未往深处想。

书信是邵延屏寄来的,内容是写了一些恭贺他身任方丈的言语。满篇啰嗦之后,邵延屏写了一句“如逢魔障,邵延屏诚心扫榻,清茶相待,侯方丈下榻”。普珠眉心微蹙,心潮起伏,全然不能平息,如果是过去,他心如明镜,不论纸上有多少双关之语都可以视作不见,但前夜之后,便是一丝一点的弦外之音也足以让他心乱如麻。邵延屏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他一早看出了自己会遭遇魔障?但不论邵延屏如何智慧,也万万想不到他面对的是这样的死结……突然之间,普珠满手冷汗,俯首听令绝对不是办法,事情也不可能永远隐瞒,是坦诚说出,听由寺规处理,自己再自杀谢罪,还是离开少林寺去到一个无人相识的地方?或者是――就此默默自尽,将诺大少林寺抛在一旁置之不理?无论何种方法,都违背了他为僧为人的本心,要如何选择、如何放弃?

“方丈。”房门外有人缓缓说话,“老僧可以进来吗?”普珠微微一震,说话的是大成禅师,当先低声道:“大成师叔请进。”咿呀一声,房门又开,身材高大,额下留着一髯白须的大成禅师走了进来,眼见普珠手持邵延屏的书信,脸色不变,缓缓地道:“方丈,你该搬去方丈禅室。此地会有沙弥接管,该带走的物品,应该已经整理好了吧?”普珠微微一怔,为之语塞:“这……”“阿弥陀佛,”大成禅师宣了一句佛号,“方丈若是不放心,僧房可由老僧打扫,而这封书信也交给老僧吧。”普珠刹那变了脸色,蓦然站起,“你――”大成禅师缓缓说话,语气平和:“桃施主的话,莫非方丈忘了?她要你保住少林一脉,莫与中原剑会联络,你忘记了吗?”普珠全身瑟瑟发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你――”大成禅师合十:“老僧绝无不敬方丈之意,只是有些事老僧不提,方丈也切莫忘记,否则对少林寺有大害,还望方丈三思。”普珠看着他,看着那张布满皱纹,慈眉善目的老脸,看不出这德高望重的大成禅师竟然是西方桃一党,她……她何时收罗了大成禅师?难道……难道施行的也是色诱之计?一时之间不知是怨是怒是疯狂还是嫉恨,三十余年来从未尝过的种种情绪涌上心头,胸口真气逆冲,当下便“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来。大成禅师冷眼看他:“方丈身担重任,还请保重身体。”他就待告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