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两处闲愁(第2/7页)

“如果你一直生别人的气,你就不应该让我觉得都是我还你心情不好啊!虽然我是错了,煮了茶叶糊没和你说……”玉团儿锤了捶腿,“如果你心情不好,把心事告诉别人,就会觉得轻松点。”柳眼看他捶腿,眼眸微动,“你的腿酸吗?”玉团儿叹了口气,“有一点,我没告诉你,对不起。”柳眼道:“裙子拉起来让我看一下。”玉团儿犹豫了一会儿,把裙摆拉到膝盖,只见原本雪白细腻的小腿有些干枯瘦弱,皮肤上布满细纹,已有老相。柳眼看过之后,让他放下裙摆,沉默良久,“你快要死了。”

“我知道。”玉团儿坦然道,“也许等不到你练成药,我就死了。”柳眼顿了一顿,难得声音有些温柔,“你……怕不怕?”玉团儿看了他一眼,“怕,有谁不怕死呢?但怕归怕,该死还是要死的。”柳眼淡淡地问:‘你不觉得很冤吗?人生只此一遭,你却过得如此糟糕,小小年纪就要死了,什么都还没有尝试过。“玉团儿叹了口气,”是啦!我还没有嫁人,还没有生过孩子,却要死了。不过我没有觉得太糟糕,因为在死之前,还有你为我炼药,想救我的命。“她的眼睛一向直率,直率的目光一贯让人难以承受,所以留言避开了她的目光,只听她继续道,”我认识的人不多,只有你一个真的想救我,不但说了,也做了,我觉得……”她低声道,“我觉得是很难得的,活的再短,能认识一个真的对自己好的人,已经很值得,虽然你是一个大恶人。”

“我只不过拿你来试药,又不是真的对你好。”柳眼冷冷的看着他,“何必说得这么让自己感动,那些明明是幻想。”玉团儿耸了耸肩,“你就是喜欢把自己说的很坏。”柳眼再度闭上眼睛,“小小年纪,想得很多。”玉团儿道:“我……”柳眼突地推动轮椅,从巨大的陶罐底下取出一茶杯绿色的汁液出来,那其中不只是有茶,还有许多不知什么东西,他将茶杯递给玉团儿,“来不及完全炼成,是死是活就看你的运气,敢不敢喝?”玉团儿吃了一惊,将茶杯接了过来,“这就是药?”

“这是未完成的药,”柳眼的手掌盖住茶杯口,低沉地道,“你要想清楚,也许你还能活几个月,也许你还能活几天;但是这杯药喝下去,说不定你马上就死。”他阴森森地问,“你是要毫无希望的再活几天、几个月,还是现在就死?”玉团儿睁着眼睛看他,似乎觉得很诧异,“也许我喝下去不但不会死,病还会好呢?你炼药不就是为了治病吗?你这么有信心,怎么会失败呢?”柳眼放手,转过头去,“那就喝下去。”

玉团儿端着茶杯,“在我喝下去之前,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生谁的气?”柳眼微微一震,“什么……”玉团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很好奇,如果我喝下去就死了,不就永远也听不到了?”柳眼又沉默良久,不耐烦地道:“我没有生气。”玉团儿“哎呀”一声,“你骗人!不生气为什么不吃饭?”

“我没有生气,”柳眼淡淡地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人。”玉团儿好奇地道:“谁?”柳眼慢慢地道:“伺候我的奴才。”玉团儿怔了一怔,突然也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阵子,她轻轻地问:“是你的婢子吗?”柳眼点了点头。玉团儿低声道:“她……她一定……”她突然觉得委屈,能让柳眼想起的婢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一定比我漂亮。”

“她的确比你美貌得多,”柳眼冷冷地道,“并且温柔体贴,逆来顺受,我要打她耳光便打她耳光,我要她活就活,要她死就死,绝对不像你这么惹人讨厌。”玉团儿却道:“我也想对你好,但我一对你好,你就要生气。”柳眼道:“她是聪明的女人,不像你头脑空空,其笨无比,冥顽不灵。”玉团儿又问:“你有教过她武功吗?”柳眼一怔,“没有!”她喜滋滋地道:“但你教过我武功!你对我也是很好的。”柳眼不耐烦地道:“她又不会武功……”突地发觉已和玉团儿扯到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上去,顿时喝道:“喝下去!”

玉团儿端起茶杯,却是犹豫着没有马上喝。柳眼冷笑道:“怕了?”玉团儿摇了摇头,“我在想死了以后能不能见到我娘。”柳眼道:“死了便是死了,你什么也不会见到,不必痴心妄想了。”玉团儿幽幽叹了口气,将那杯茶杯汁液喝了下去。柳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见玉团儿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喝过之后坐在地上,两人四目相对,过了半晌,却是什么事也未发生。

“看来这药喝下去不会死人。”柳眼冷冷地道,“很好。”玉团儿伸手在自己脸上身上摸了摸,“我……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柳眼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再从陶罐下取出一杯汁液,浸透手帕,缓缓弯腰,将浸透汁液的手帕按在她脸上。

“不要动。”他道。

“可是……你还没有吃饭,要很久吗?”她一动不动,关心的却是别的事。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有些气恼,还有些心烦意乱,“喝下去毒不死你不表示你一定能好,关心你自己吧。”

脸颊渐渐被柳眼的手温焐热,她眨了眨眼睛,他把她的眼睛按住,不让她睁眼,很快连眼睑都热了起来。她幻想着明天自己究竟是会死还是会活着,脸上手指的温热,让她觉得其实柳眼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其实并不是太坏,只是很想变得很坏而已,一定有什么理由。

过了半炷香时间,柳眼将手帕收了起来,玉团儿那张老太婆的面孔并没有什么改变,他冷冷地看着她,她还不睁眼,“做什么梦?你还是老样子。”玉团儿睁开眼睛,爬起来对着铜镜照了照,净重还是一张老妪面孔,她却并没有显得很失望,拍了拍脸颊,突然道:“其实我觉得你不坏的,不像沈大哥说的你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柳眼推动轮椅,面对着墙壁,冷冷地道“出去吧,明天早上自己带手帕过来敷脸,如果嫌药太难喝,就叫方平斋给你买糖吃。”玉团儿应了一声,突然道:“我要你给我买糖吃。”柳眼微微一怔,并不回答,“出去吧。”

玉团儿关上炼药房的门,心情大好,脸上不禁笑盈盈的。方平斋站在门口,身影徘徊,红扇挥舞,“嗯……”她回过头来,笑盈盈地看着他,“喂,我觉得他现在心情不坏。”方平斋摸了摸头,“呃……这个……算了,方平斋啊方平斋,想你横行天下未遇敌手,拜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会在此时此刻退缩呢?真是好奇怪的心理——”言下,他迈进炼药方,“黑兄,向我方平斋一生潇洒,现今为你做牛做马甚久,是无怨无悔又心甘情愿,不知黑兄何时教我音杀之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