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骨肉团圆如隔世亲恩须慰缔良缘(第4/6页)

李希浩乐得哈哈笑道:“也好,难得你们相敬如宾。你们就在我的面前认了兄妹吧,也好叫我高兴高兴。”

这“相敬如宾”四字,杨滔读书不多,还不感到刺耳,李思南听了,可是甚感尴尬,霎时间脸都红了。要知这四个字是只能用在夫妇之间的,兄妹之间,岂能乱用?

李思南红着脸道:“多谢婉妹。”杨婉道:“南哥来了,这可就好了。爹爹最挂念你,你这一来,胜于治病的灵丹,爹爹定可占卜勿药。”李思南道:“但愿如此。”他见杨婉落落大方,自然也就消了窘态,心中想道:“爹爹病得糊涂,偶然用错成语,亦属寻常。我若多心,反而是着了痕迹。”

李希浩堆满笑容,说道:“如今我只有一桩心愿还未曾了,嗯,过两天再和你说吧。”他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杨婉,心中若有所思,神情微露倦态。

杨婉说道:“是呀,爹,你今天说了许多话,也该歇歇了。”

李希浩不知是由于太过疲倦的缘故还是因为心中已无牵挂,闭上眼睛,果然不久就睡着了。

杨婉低声道:“爹爹已有几晚没有好睡,难得他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哥哥,人参刚用完了,你再去找找吧。”原来这阿儿格山盛产野生的人参,李希浩之得以苟延残喘,活下命来,都是靠杨滔给他掘来了野生的人参续命之功。

李思南一来是觉得不好意思和杨婉单独相处,二来也有些事情要问杨滔,于是说道:“大哥,我和你一同去。”杨滔说道:“好吧,我找人参,你帮我拾柴草。”

到了密林深处,杨滔没有怎样费力就找到了一支粗如儿臂的人参,笑道:“南弟,这次真是托你的福,这是一支老山参,我入山以来,还未曾得过这样大的呢。”掘了人参,又来帮忙李思南捆好一大捆的柴草。

李思南道:“杨大哥,你的师父裴大侠是峨嵋派的掌门弟子,你却怎么会跑到蒙古来,住在这个荒山之上?”

杨滔苦笑道:“说来话长。我和你一样是将门之后,我家的第一代祖先就是曾经辅佐太宗皇帝征辽、人称‘杨令公’的杨继业。”

李思南又惊又喜,说道:“大哥,原来你是杨家将的后人!”杨家在北宋代出名将,从杨继业到杨延昭、杨文广等人,个个都曾统率重兵,镇守边关,为朝廷抵御外祸,二百年来,民间不知有多少关于他们的传说。论起功业的彪炳,声威的显赫,李思南这一家族是远远不能与之相比的。

杨滔说道:“自从徽、钦蒙尘,宋室南渡之后,我们这一家人,有的在北方埋名隐迹,也有人随高宗到了江南。先祖没有渡江,到了我爹爹这代,和南方的家人消息隔绝也有了几十年了。

“我十八岁那年,有人知道我们是杨家的后代,爹爹恐防金虏加害,把我的祖母和幼妹安顿在乡下,带了我投奔江南。”

李思南不胜欣羡,说道:“家父给我命名‘思南’,我却是直到如今还未曾到江南,报国无从,思之有愧!”

杨滔神色黯然,似乎是给李思南的话勾起了沉痛的回忆,说道:“我到了江南,最初何尝不是和你一样想法,以为总可以为国效劳了。谁知不消多久,我这颗火热的心,就不由得不渐渐冷却了。”

李思南惊道:“这却有为何?”

杨滔叹口气道:“你听过这首诗吗,这是在江南传诵一时的诗:‘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南宋君臣,耽于逸乐,早已忘记了沦陷在金虏铁骑下的大好河山,忘记了渴望一见故国旌旗的中原父老了。他们把杭州改成了‘临安’,你只从这‘临安’二字,就不难想见一斑,所谓‘临安’,其实也就是只图‘苟安’而已!”

李思南道:“难道江南就再也没有了像岳飞、韩世忠那样的抗敌将领么?”

杨滔道:“有是有的,但可惜的是他们也逃不掉岳飞、韩世忠那样的命运。不是遭奸臣陷害,就是被皇上解除兵柄,置散投闲!老弟,我给你说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也正就是我们父子的遭遇。”

杨滔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们父子到了临安,其时秦桧已死多年,但当朝的宰相,却仍是秦桧晚年所提拔的党羽魏良臣。这个魏良臣名为‘良臣’,实是奸臣。他碍着我们杨家的勋望,不能不安置我的爹爹。但我爹爹不肯献媚他,于是得了一个五品‘签事’之职,拨在淮右一个小县给淮阳节度使练兵。像这样的练兵官在一个节度使之下有十几个之多,练成的兵每年都要交出去的,亦即是说,负责练兵之人并无兵权,他只是为人作嫁而已。

“本来倘若所练的兵用于抗敌那也很好,我的爹爹并非争权夺利之人。但结果经他的手所练成的精锐之师,尽都用于‘袭匪’,而所谓‘匪’,又只是一些无以为生,不堪暴政,迫得‘铤而走险’的百姓!

“这样过了几年,爹爹灰心极了。因此他不要我在军中任职,要我多学些本领,希望朝政更新,待时而用。裴大侠和我爹爹交好,于是收了我做峨嵋派第三代弟子。

“时光流失,我们到了江南,不知不觉已是十年有多。这一年金主完颜亮要‘立马吴山第一峰’,亲自领兵,要讨平江南。满朝文武,都作投降的打算,敢于统兵抗战的,只有虞允文一人。虞允文当时只是一个中级将领,有兵不过万人。而完颜亮的大军号称百万!”

李思南道:“你说的这位虞允文可是在采石矶大败金兵的虞元帅?”

杨滔道:“不错。你们在沦陷区的也知道了?”

李思南道:“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我们怎能不知?金虏虽然极力掩瞒战败的消息,但民间却是奔走相告,人人都知道完颜亮的百万大军在采石矶全军覆没。但我们却不知道虞元帅只有这么一点兵,一万新兵对百万久历沙场的强虏,‘以一当百’还不足以形容双方的强弱悬殊,这个仗不知是如何打法?”

杨滔道:“依靠老百姓嘛!虞允文虽然只有一万新兵,但战事一起,各方民军都来助战,江北的义军也大举响应,截断金虏运粮的道路。这样一来,完颜亮的百万大军反而陷入百姓的包围之中,就像瓮中捉鳖一样,叫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这次采石矶之战,我的爹爹也尽了他的一份力量。当时他刚好有三千名业已训练期满的新兵,本来要拨给淮阳节度使拿去‘袭匪’的,他看到了虞元师号召百姓抗金的檄文,就把这支新兵开到采石矶去了。”

李思南道:“这不是违抗了朝廷的命令吗?”

杨滔道:“当时正是战事最吃紧的时候,打败金虏要紧,爹爹早已是把个人荣辱、甚至是连生死也置之度外了!”